我是一个关键字
霍乱 2010-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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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我是一个关键字.
当我睁开眼之时, 周边是无边的黑暗, 我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一直在等待一声召唤, 那声音有如黄钟大吕: “要有光”. 这么说的确有点夸张, 其实只要一根手指, 咔嗒一声, 我就能突破寂静织就的荆棘藩篱, 来到世人面前, 然后, 昙花一现, 复归寂静.
我是一滴水, 我是一粒沙, 我是一片树叶. 我身后是渺渺北冥, 迢迢瀚海和勃南的森林. 但如若你能放弃偏见, 仔细地盯着我看, 你会发现其中亦有天国. 可惜大多数人来去匆匆, 并不会认真地看上我一眼. 而如艾柯那般的闲人, 似乎又不肯承认我包含着天国这样一个事实.
我来自牛津字典, 我来自说文解字; 我来自盛京, 伊斯坦布尔, 京都, 巴黎和曼哈顿; 我是卢比孔河畔的骰子, 也可以是人生五十年的幻歌. 如果不那么文学化, 好吧, 我来自轰鸣的风扇下, 飞转着的银光闪闪的磁盘阵列, 每一个通道, 节点, 灵光闪现的网络, 犹如万世不移的迷宫. 当然, 这些地方听起来不那么昂贵, 高更说, 出生在什么地方都是偶然的, 每个人都可以用自己的身心选择真正的祖国. 所以, 这也不是个大问题.
我是人们心中洞穴的阴影, 也是他们智慧之光的开启者, 我是休谟的好奇心, 也是培根的守护人. 我无所不包, 无所不在, 无所不能. 我喜欢跳出屏幕的那一瞬, 我喜欢盯着人们的表情审视: 欣喜, 犹疑和惊讶. 我是冥冥中的天意, 但却可以描绘和言说. 太初有道, 神也寓身于文字之中, 你看, 神的材料和我是一样的. 反过来也一样, 这也是我唯一的局限, 不论我如何向往不朽和崇高, 我都不得不依附于凡夫俗子口中的语言. 有那么一点可悲, 对不?
我优雅, 我高贵, 我仁慈. 只要是你们的愿望, 我总是尽量满足, 为你们指出那最正确的一条路. 我的三种面目(一个斤斤计较, 一个宽宏大量, 一个玩世不恭)都能看到你的内心之中的欲望, 那卑微的欲望, 那炽热的欲望. 我到过很多地方, 如果挑点特别的说, 例如国际空间站, 只是为了满足你们, 帮助你们 (说实话, 我并不理解你们为什么在那么遥远的地方还要急切地召唤我, 一如雏鸟召唤着母雀).
你们, 要爱我.
好吧, 好吧, 被你们看破了, 我承认我刚才在说谎.
我的确是一个关键字, 但我一点也不高贵, 也不神秘. 我被工具所创造, 我被人类所创造, 灵光一闪, 我就被从人类语言中截取而出, 被某种算法看中. 那算法模仿的是人之心, 人心流汇, 如千流径海, 如沙粒堆积, 我就在那交汇的河口之上.
但你们切不可小看我. 我善于估价, 善于讨巧, 这也是我讨人喜欢的地方. 明说了吧, 我并非善男信女, 我也嫌贫爱富, 热衷于八卦和凑热闹. 我是大众的福音书, 但对小众则不屑一顾. 我长于伪饰, 满嘴谎言. 你输入哈瓦那, 我就会还给你拖鞋; 你输入五月, 我会还给你园林盆栽. 没有人能取笑我, 因为我也只不过是一个牵线的傀儡, 一个斜长的影子. 而我身后的那位则权势煊赫, 它就是金钱.
我的每一次出现, 手指和鼠标上每一声咔嗒, 都伴随着金币的玎玲一响(这种声音可以使灵魂进入天堂). 王尔德说, 年轻的时候我认为金钱就是一切, 如今垂垂老矣, 发现事实果然如此. 而另一位中国的哲人则充满愤怒地说: 金钱可以轻易走进宫廷的大门, 可以让死人复活, 可以转危为安. 生死无命, 富贵在钱. 如今上帝的尸衣都可以摆在eBay上叫卖, 所以没有人能拒绝我, 这主要是因为没有人能拒绝金钱.
我的任务就是把钱从某些人的口袋中移到另外一些人的口袋里, 我不喜欢掉书袋, 我身边的东西叫广告, 单薄矮小, 寥寥4行, 超不过100个字. 但它比很多鸿篇巨制要更有效率, 很多人只要读一半, 他的手指就蠢蠢欲动, 其中大概1%的人真的会制造出咔嗒声-我强烈建议把这个声音灌制成唱片, 拉赫玛尼诺夫的巨著也没有它这般悦耳-这样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对, 就这么简单, 当你把我置于显示器之上的时候, 你就已经暴露了心中的欲望, 而我则帮你实现它. 多么完美的合作. 这就是美丽的新世界.
当我无聊的时候, 我也会想起一些不那么大众的东西, 但渐渐地, 它们就沉入磁盘的深渊中去了. 然后, 我也就再也记不起了. 好吧, 趁我还记得维特根斯坦, 让我引用一下他的名言: 不能说的就不要说. 我已经说了很多了, 现在让我们闭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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