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内心监狱的砖墙
2014-01-27
TO X，
这次微电影放映活动如此成功是我之前没想象到的，满满一屋子观众估计不会全是为了欣赏年轻的导演和演员们而来。关于电影和梦想的活动主题总是如此引人关注，在每个人口袋里的手机都能拍摄高清视频的年代里，谁不会做上两段导演梦呢？而你们算是在追梦道路上走得比较远的孩子了，若不是对电影满怀热情又无视衣食无忧的未来，谁会真正选择导演这个专业呢？
你和同学的片子我也看了，不是专业人士，说不出所以然，只是感觉画质真的不错，拍摄剪辑手法也挺丰富，斯坦尼康等等看来都是标配，真是一代幸福的创作者。不过片子虽短，但剧本应该有不少提升空间，这么些年看原创影视动漫的感受就是有想法和会演会画的人不少，但能创作出有想法的完整剧本的人太少了，对空间调度和图像想象力的匮乏似乎是国人通病，这也怨不得咱们，十几年趴在课桌上跟平面文字较劲，眼里的世界都是扁平的。
当然改编优秀文学作品是个好主意，剧本荒时期所有的电影制作者都在打它们的主意，但好作品到好电影间的鸿沟有时很难跨越，导演满怀热情把名作影像化，指望着凭借原作名声、庞大粉丝团和自己的演绎火一把，可似乎被打入冷宫甚至狗血淋头者远多于成功者。
最近看了一本奇怪的书，内容是一部电影的剧本、场景解说和分镜图。我希望你和同学们都能看看它，虽然当年《刺激1995》碟片流行时你们大多还没上幼儿园，但它后来以《肖申克的救赎》这个名字走红各大影史榜单和影迷网站，几乎无人不知。不过即使是反复观看过这部电影的人也不一定记得住导演达弗兰克•达拉邦特的名字，更不会知道这部电影是当年三十出头的他大银幕电影处女作。书中他本人和斯蒂芬•金的回忆和解说让人了解了这个电影史上的神迹如何被打造出来——绝不是现成的好故事转化成卖座大片这么简单，他们不见面的沟通保持了七年，把几十页的小说改编成剧本又用了五年，然后是看上去远远超出新导演驾驭能力的十几位主演，五百多位临时演员，一座巨大的监狱，大巴，直升机……然而最终达拉邦特获得了看上去不可思议的成功。这本书里的内容能让人信服他作为一个有天赋的年轻导演为了这部可能是他一生唯一代表作的影片做好了一切准备：他能操刀剧本，会选择演员，有导演魄力，了解电影行当的细节。不过最重要的是，这一切都是从“微电影”开始的，这也是我要极力向你推荐此书的重要原因。
斯蒂芬•金的故事制造力之强举世皆知，并且从上世纪七十年代起就有作品不断被改编为电影，其中不乏《魔女嘉莉》、《闪灵》这些影史经典，但他似乎对改编的满意度不高，有点像金庸老爷子，总觉得自己的优秀文字作品被这些流氓演绎绑架了，当然他们两位凭江湖地位的确有傲娇的资本。跑偏了拉回来——1977年，金启动了一个扶持年轻导演（基本都是你们这样的大学生）的计划，就是用1个美金的价格向他们出售任意短篇作品的改编权，这听上去比同样受扶持后意外大获成功的《疯狂的石头》制作史还要不可思议。金收到了不少导演寄回的录相带（这就是那个年代的微电影拷贝啦），但展示出才华者寥寥，毕竟那个年代孩子们的眼界和能够支配的资源局限不小，再加上录相带惨不忍睹的画质，结果可想而知。不过他在几年后才想起有个叫达拉邦特的“写东西不像文盲”的孩子寄给过他一份作品，由《房间里的女人》改编，他看了一遍，差点哭出来。所以几年后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达拉邦特改编《丽塔•海华斯和肖申克的救赎》的申请，虽然他对这篇作品影像化的前景并不看好，直到厚厚的明显优秀的鬼泣神惊的剧本拿到手他还是不相信这东西能转化为成功的长片。再后来的事情——更具体的细节都在书里——用一个词就能概括：美梦成真。
即使只在十年前看过一遍这部电影，看着剧本和解说也能一幕幕回忆起那些镜头，若是看过多遍的铁杆，更能从剧本和解说中得到比较成片中改动删除部分的别样乐趣，相信这些对于浸淫在专业电影氛围中的你们来说更为宝贵。看着这样的剧本和分镜图，我会感觉它如果不被拍摄出来不受追捧简直是不人道的，但你知道，电影是个残酷的行当，大部分导演在等到代表作甚至处女作出炉前就消失了。达拉邦特在书中也正经给后辈提出了建议，总结起来很简单：要坚持创作、要研究别人的优秀作品、要了解关于拍电影的一切。他还把电影制作比喻成耐力测试或者“壕沟”作业，撑过极限和枪林弹雨才能得到接受审判的机会，所以不要以为选几个艳阳天拿着几十年前的导演们想都不敢想的奢侈设备在老城区溜达一圈就能撞到素材拍出成品，毕竟你们不是赵薇或者林书宇，靠卖青春大获全胜出道很难。
总之把这本书交给你看，它里面有太多动人的东西，它让人知道导演如何通过电影把那份永葆对自由渴望的劲头传递给观众，拍电影有时候就是在挖掘自己内心监狱的砖墙。
哦，最近看的书里提到导演出道轶事的还真不少，居然大多跟微电影（当然当年大多是录相带短片）有瓜葛。最让我惊奇的一个收录在《日本AV影像史》里。呃那什么，这本书名听上去拉风无比，不过内容足够严肃，完整地回顾了堪称奇葩的日本AV电影的发展历史，与色情内容基本无涉（连个插图都没有！！！），只适合长年坚持观看AV以致好奇到想要了解其渊流的怪叔叔，萝莉勿入。不过对于你们来说，说不定能从这个特种小众类型影像的奇异发展过程得到启发，摸索出一条在电影界发展的新路——当然不是让你去日本实地考察！
书中讲到当年有位红极一时的AV女星黑木香，她跟别人不同，很有自己的一套演技和思想，经常出现在深夜节目和杂志中。这位黑木小姐当年在美术专业学习，成绩优异，个性十足，几乎是校花备选，有一个同专业的屌丝男打算拍部原创的短片想邀她出演，本以为全无希望，结果她不但爽快答应，还在拍摄过程中表现出了专业演员才有的素养（真是天生爱“现”），结果由于她卓越的表现与其他临时演员演技反差过大而使导演为难到几乎吐血。黑木小姐在AV界闯出名头后，这位曾经的屌丝导演感慨：“她这个人，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做出什么。（她去拍录像片）我一点也不吃惊。”听他这口气，还真有和知人善用的达拉邦特有一拼的感觉。
当然后来这位屌丝导演也真的进入了电影圈，并且就个人名气来说也真的比达拉邦特大那么一点。他就是只比达拉邦特年轻四岁的岩井俊二。
干脆连这本书也送你吧，希望十年后真的能在大银幕上看到大家的名字，或者有那么一两个位能像安迪或黑木香那样，在黑暗世界掘出光线来，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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