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绪生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一切都是幻觉。”《白骨精列传》里,胡朝静每每回忆她和杨绪生的爱情,都难以抑制内心的虚幻感。
她和杨是在大学课堂上认识的。杨是学校里面的明星老师,给全校开哲学大课。他在几百人的点名册上发现了这个名字带三个月亮的女孩,并且当众大声宣布他的发现。杨绪生出场时的高调姿态,一下子征服了胡朝静,由此也奠定了他们关系里面仰慕和被仰慕的基调。被仰慕者的真实身份是其妻家投资中国市场的开拓者,但男人内心的虚荣又让他刻意维持一种完美的导师姿态。天真地追求爱情的“三月”被蒙在鼓里,她在这段若即若离的爱情中受尽折磨,最终牺牲在杨绪生插手干预的银行裁员风波里,成为一个意外的出局者。
从此以后,他们再没有联系。
看过张爱玲小说《封锁》的电车情缘,回头再来比较《白骨精列传》中杨、胡的情事,不难发现这两个故事非常相似。同样是上海,同样是不知对方底细(至少一方不清楚)的陌路人,刚好又是一个已婚男人和一个未婚的知识女性,同样充满幻觉的氛围。只是前者发生在上世纪40年代的电车里,后者发生在2000年左右的职场中。
故事似乎在重复,时代一晃就改变了。《封锁》中的女英文教师吴翠远,她职业上的成就满足了父母的虚荣心之后,还是不得不奉旨返回钓金龟婿的老路。在那个半旧不新的年代,知识女性的命运是很尴尬的。胡朝静则不然。她出生在七十年代,家境优越,父母又开明,给了她自由的成长空间;她美丽聪明,善于处事待人,自我要求也高,所以读书工作无不顺利;在感情上,她不乏真心待她的追求者,只是她始终无意踏入教堂而已。新时代给了女性更广阔的空间,她们的未来从单选变为多选,婚姻不再是唯一的正确选项。
但是生活不一定因为选择更多而更为幸福。胡朝静同时面临着另外一个问题。人到了三十岁,她渐渐丧失了安全感,为了打拼出自己的未来,她甚至甘于做一个自己曾经深恶痛绝的角色:“杀手”。杀手就是那种专门帮公司进行大裁员的高级人才。高级意味着高薪。倘若吴翠远活到现在,她大概还可以这样评价:“可不是,还是钱的问题。”
钱的问题当然很重要。男人因为钱的问题而抛弃了爱情,并名之曰:“爱无能”。杨绪生就是这样为自己辩解的,他离开深爱着他的三月,就是在充分估量了爱情和金钱孰轻孰重后做出的决定。
女人是感情动物;男人刚好又是爱无能,他们只好假装自己能够深爱。杨绪生当初就是这样告诉胡朝静的:他深爱他的妻子。《封锁》里面的吕宗祯借着“上海打了个盹”的时机,梦呓一般地向吴翠远表示:他打算重新结婚。
人小的时候容易天真,女人又比男人天真得长久些。她们都相信了。胡朝静觉得能深爱一个人真是一件很美的事情。吴翠远心里想:“以后她多半是会嫁人的,可是她的丈夫决不会像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一股的可爱——封锁中的电车上的人……一切再也不会像这样自然。”为此,她甚至豁出去的心都有了——不要名分,也不要钱。爱情结局却如此嘲弄人:“封锁期间的一切,等于没有发生。整个的上海打了个盹,做了个不近情理的梦。 ”
从《封锁》到《白骨精列传》似乎在说明:时代变了,男人的市侩和无能却没有改变;因此,爱情对于女性来说,始终是虚幻成分的多,真实成分的少。
追求真实的人生和心心相印的爱情的女子,在看破了虚幻以后,只好狠心独自硬撑下去。钱,这时候兜过圈来,继续腐蚀她们的生命:当金钱成为安全感的来源的时候,她们的将来很难说不会像曹七巧那样走向暗淡。
前世今生的吴翠远和胡朝静,她们的未来又在哪儿?
幸而在《白骨精列传》里,另有出色女子开辟了新的路子。美丽能干的顾文真一直单身,她曾经和自己的下属陆辰俊谈恋爱,对方无法放弃大男人的架子,导致两人分手;她的上司中村曾深深爱着她,但怕被人抓住把柄,而不敢告白,从而错失缘分。洒脱的顾文真照样过自己的精彩生活,并如此开解自己:“三十五岁之后,你会发现人生不一定非结婚不可,单身也不错。到了四十岁的时候,那些结了婚的都会逃出来重新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