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脚印的距离

《消失的脚印》是野生动物摄影师约翰·艾奇逊野外拍摄的随笔集。令人叹为观止的野生动物生活照片或视频可能只是一瞬，但对摄影师来说，经年累月身处极限环境的亲密接触才是常态。

书名源自对加拿大北部森林中猞猁的追踪。这种神出鬼没的生物聪慧狡黠，它们会将爪子精确放在野兔足印上，这样可以节省雪地行走的体力，当然，追踪者也更难觅踪迹。纵使有心追寻足印，也往往无功而返，在雪地边缘倏忽失去线索。

在拍摄野生动物的过程中，这种程度的辛苦大概是微不足道的。试想下在北极的冰天雪地中行走，极目远眺，四面皆白，几步之遥去趟厕所都可能再也回不来；又或者为了不惊扰动物，在冰水里泡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几张照片足以慰藉僵硬的四肢；全力以赴冲过海豹群，稍有不慎，可能得卧床好几天对付咬伤。这些还只是生理上的艰险，目睹自然界中弱肉强食，抑或一个种群的逐渐灭亡，是多让人心焦的事，何况摄影师的信条是不干涉。

久居野外，艾奇逊比一般人更热爱自然界中的生物，可他常常爱莫能助，生存法则不容破坏。譬如，为狼群果腹的麋鹿虽然可怜，但站在狼的角度，它的生存之道无可厚非。恰如我们与狼的对决；“我们都是捕食者也都是猎物”。人为的干涉难免矫枉过正，雪雁即是一例。百年前，加拿大和美国签署条约，禁止在春季捕杀雪雁，然而靠农民遗穗为食，现在人们又忧心雪雁太多，展开大规模消灭行动。打着保护自然的旗号，人类究竟是为自然做得太多还是太少了？

艾奇逊评价自己的工作，认为“感动”是其最重要的意义：“让我们担忧我们可能会失去什么，不只是最具吸引力的物种，而是所有复杂的、美丽的自然奇观，我们中会有更多的人选择站在自然界一边。”珍爱自然而不僭越，是保护自然的最好方式，也是艾奇逊在摄影途中的自我要求。

自然界的规则有它自己的道理，艾奇逊一行的袖手旁观见证多少魔法！北极绒鸭外出觅食前，会拔下胸前羽毛为巢中鸟蛋保温，这鸭绒正是自然界中最好的保温材料；阿德利企鹅眼看要沦为海豹的盘中餐，只消一座小冰山，它们矫捷地攀上冰面，化险为夷；信天翁家族没有赡养“老人”一说，但曾曾曾……曾祖母级别的信天翁，却是觅食能力最强的无价之宝……如此和谐的自然界，谁说一定要人类出手相救方得延续？只消把强施于环境的原样带回，譬如从前的考察队用推土机在北极挖掘垃圾坑掩埋垃圾，现在则要求把几个月的生活垃圾全数带走。广袤的自然，并非天然的垃圾场啊。

或许，美丽的大自然中自有一行欲诉还休的脚印横亘于人类和野生动物之间，提醒着我们，真正的欣赏在于珍惜。观之犹可，慎勿干涉。
 
——丙申年读约翰·艾奇逊《消失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