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得起吐槽的真善美

（首发于《中国青年》杂志2016年第16期）

《魔鬼的牧师：关于希望、谎言、科学和爱的思考》收录了理查德·道金斯32篇小品，囊括书评、讲话、感谢词、悼词，主旨也如副标题所示，包罗万象。道金斯依旧是《自私的基因》和《盲眼钟表匠》里那个充满激情又不忘吐槽、旁征博引又特立独行的人，然而兼作女儿的18岁生日礼物，本书又多流露出了一点温情。当然，不只是这本书，或许科学才是他的厚礼。

道金斯眼中的科学首先要求真，为此他花了很多笔墨强调，真理是不盲从。自达尔文始，进化论就是生物学引人注目的分支，如《魔鬼的牧师》一文所述，各个时代都有重量级的人抛出观点，孰是孰非得让事实验证。道金斯在构建自己理论的同时不惮吐槽其他观点，应该料到自己的观点也会被吐槽吧。但是，科学就是你来我往推陈出新，道金斯正如他笔下研究了一辈子炸药的人，扔下最重磅的“炸弹”是他的观点。循着真理而去，小心验证，哪管是不是颠覆是不是有悖直觉。

科学的思考讲求事实和证据，必须经得起考验，而非三人成虎。他明确反对占卜、星座、通灵等等，这真的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吗？不，这占用了资源和时间，道金斯称之为“危险的投机商人”，“以科学的方式正确理解真实的世界”已是绝美，不该为“虚伪的奇迹和堕落的伪科学分心”。

科学究竟有多美？跟我们有关系吗？道金斯带我们驰骋：DNA排序的能力呈几何级数增长，假以时日就能轻松测得任何物种的DNA序列了；届时，随意输入电脑一组基因，电脑就能模拟出该物种的前世今生；在每个人体内，约有12种不同珠蛋白来自5亿年前远古祖先的基因，复制的副本还将代代相传；量体裁衣，未来连治病都可度身定制，不同个体对药效的差异可直接从基因序列中找答案。科学不仅美，还很值得我们探索。

不过，科学会不会将普通读者拒之门外？善于科普的道金斯固然不这么想，他还顺带吐槽了“后现代”，认为诘屈聱牙的故弄玄虚是作者自己露怯。真理应当通俗易懂，好比祖师爷的《物种起源》是畅销书级别的，或者E=mc2的言简意赅。道金斯曾在《自私的基因》自序中提到，他写作时假想了三类读者，那么到这本书，他恐怕假想了更多层面的读者，哪怕和他彼时未成年的女儿年龄相仿的读者。简而言之，一切以难于理解的概念自抬身价的行为都是耍流氓。科学平易近人，真理不会拒绝任何求知若渴的人，道金斯始终如此践行。

科学还有其感性的一面，它的美感是冰山一角，与伦理学的融合则体现更多人文关怀。当科学服务于人的事后，必须考量人的感性需求。不是由着设定好的程序驱策，现实要复杂得多。譬如DNA测序的隐私问题，谁想被人知“根”知“底”；了解自己的寿命会增加幸福感还是恐惧感？遑论一系列随之而来的滥用。科学予人的希望是要用爱去悉心呵护的。

末章道金斯写于女儿10岁生日的信瞬间变得温情脉脉，吐槽过后掏心掏肺，才算是科学感性与理性的融合。这封信亦可视为全书的缩略版，撇开进化论的例子和作者的背景，道金斯试图用爱的语言阐明同样的道理：科学自有其颠扑不破的真善美。虽有被误读、被利用的可能，但用科学思考的人生会更自信果敢，用科学思考的民族会更理智且包容。

调侃也好，吐槽也罢，另一位理查德——天才费曼亦热衷追寻科学乐趣的幽默感：“我们所能达到的最高形式的理解，乃是笑声和人类的同情。”如是，两位物理学家会否为此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