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传声筒与沉默的羔羊
2015-08-12
如果留心观察,我们总会发现一些现象,比如在数个月前,某人曾经在微信朋友圈转发过一篇文章,而今又转发了一次,你倘若去问,对方十有八九会反问你:“咦,我转发过吗?”又比如你看到有人发了一段很有哲理的话,过了几天却又在网络上看到相同的语句,更不要说大多数转发词都是直接拷贝文章里的话了(我自己也曾这样干过)。太多人养成了储存碎片化信息的癖好,却从来不去消化它们,因为总有一波更“新鲜热辣”的信息分散着大众的注意力。
我们的行为就像一个个喧嚣的传声筒,可我们的大脑却成了一只只沉默的羔羊。
20世纪的情况与今日类似,那时,印刷术时代式微,电视成了主流媒介,由于其媒介特征,一切公众话语都日渐被电视重新定义了表达方式,一切文化内容都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娱乐的附庸。尼尔·波兹曼的《娱乐至死》不无担忧地宣称:“我们将会变成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一个世纪过去了,科技日益飞速发展,现在连电视都很少有人去碰了,波兹曼书中描绘的电视毒瘾般的魅力已经被网络全盘击垮。或许连他都没预料到,全民狂欢的现象在当今社会愈演愈烈,这究竟是时代的倒退,还是时代的进步呢?
一定有人说,无需庸人自扰。你看,如今网络的公开化、透明化,像一把利剑一样割开了曾经为精英阶层所垄断的知识文化屏障,让每一个人都有权得到来自互联网“爱的供养”;你看,不管是国家元首、意见领袖,还是宅男屌丝、朝阳V姐,都可以痛快地在互联网平台上发表自己的意见。这难道不是一种平等吗?
我以为,与其说这是平等,不如讲这又是一个乱世。水军骂战、人肉搜索、“爆吧”行为,很多人在互联网时代享受到了“皇帝的特权”,但从来没有意识到为其加冕的不过是“皇帝的新衣”——莫须有的ID符号并不能让你的人生从此开挂,就像频繁转发文章并不能掩盖你苍白的大脑。你以为你玩转了互联网,实际上你却不知不觉成了互联网的奴役。
“读字”=“阅读”吗?
正如《娱乐至死》所言,媒体能够以一种隐蔽却强大的暗示力量来“定义现实世界”,而我们大脑却无知无觉。一个很明显的例子就是当今的“碎片化阅读”和“读图时代”。由于新媒体的介入,导致我们现在攫取信息的方式是“秒懂”,根本没有耐心去仔细咀嚼,弄清楚来龙去脉。而“有内涵”,更是演变成一种娱乐化的方式,而非纵向的深度内涵或者横向的思维链接。文绉绉的话常常会被人斥责说“说人话”,更不能想象,在印刷术时代,美国公众是如何听懂公开演讲和辩论是一种“书面语”的表达方式了。
即便有人想通过阅读来锻炼自己大脑的神经,但微信、微博和“轻阅读”的方式真的能取代“经典阅读”吗?我对此保持怀疑。因为“铅字只是一种残余的认识论,它凭借电脑、报纸和被设计得酷似电视屏幕的杂志还能存在下去。像那些在有毒的河流中幸免于难的鱼儿以及那个仍在上面划船的人一样,我们心中扔保留着过去那条青青小河的影子。”转发一篇文章只要一秒钟,复制别人的观点只要几分钟,谁还能真正有耐性花上几个星期去研读一本著作,去仔细推敲晦涩文字中的思想火花,从而形成自己的观点呢?
意见是平等的吗?是我们的吗?
带着这种缺乏锻炼的脑部神经,我们在网络世界里真的能够有独立判别的能力吗?我们发表的意见真的是出自内心,抑或是人云亦云?诺依曼曾经提到过“沉默的螺旋”理论:大多数个人会力图避免由于单独持有某些态度和信念而产生的孤立。因为害怕孤立,他便不太愿意把自己的观点说出来。这个观点继续发展,就出现这样的现象:占支配地位的或日益得到支持的意见就会愈加得势,另一方则越来越失去支持的声音。这样,一方表述而另一方沉默的倾向便开始了一个螺旋过程,这个过程不断把一种意见确立为主要意见。在互联网世界中,主要意见很可能是一种趋同的意见,但并不能完全等同于现实世界中人们所表达的观点。
我并不是说,我们应该抛弃互联网,集体回到故纸堆,这和《三体》中被智子锁死的文明有什么区别。媒介本身无好坏之分,有其正面或者负面的作用,但是远非像某些人吹嘘的那样,说“纸质时代必将因其不易保存、传播、高成本等的特征而灭亡”。很多时候,这只是一种商业的噱头,而不是社会的必然趋势。
诚然,新媒介的诞生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新媒体的诞生就无知无觉地抛弃人所特有的思维方式和性格品质。“意识都发生了‘孩子气’的蜕化降级,成为娱乐,成为幼稚和肤浅的弱智文化,使印刷时代的高品级思维以及个性特征面临致命的威胁。”这正是《娱乐至死》的主题。正如印刷时代人们展现出的严谨逻辑和抽象思维,新媒体时代同样挖掘出了人们快速获取信息实现自我成长的能力,人们应该有意识地去决定一种能力的舍弃或者演化,而不应该无意识地让一种媒介以负面的特征去改造人类的思维,使之发生倒退。当我们为自己成为一个个喧嚣的传声筒而狂欢时,其实我们的大脑已经成为了一只只沉默的羔羊,面临着任君宰割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