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技术类"滚石"——<连线>
"凯瑟琳-莱曼坐在桌子前,就像钉在那里一样,一天要打200个电话,向每一家有可能登广告的技术公司推销。每当搞定一个订单,她就像女妖一样啸叫。"
这是一个疯狂的故事,但上述疯狂的女子还不是故事主角,真正疯狂的是她的两位上司——时年35岁的路易斯.罗塞托和他的女友简.梅特卡福。
16年前,他们以革命的名义创办了一本定位超前、气质狂热的杂志<Wired>。很快,<Wired>神经质式的狂热感染了美国几乎所有具有数字界气场的人士,并像瘟疫一样随后感染了以理智著称的投资者群体,以及社会包括政府在内的每个部门。这份以技术名义开场的杂志带着古怪而危险的光芒躺在世界各个角落,向各地输出路易斯过于明显的价值观:一种不为国家边界所限制的社会生活,一些超越时间和空间的社群,一种更高层面的政治。一句话,一个全新的革命:"电脑将使现存的所有权威过时。"
选择<连线——数字时代的传媒梦想>作为第一篇推荐数目,实属深有用意。请允许我已尽量克制的激情。因为即使是在2007年12月31日的凌晨,我仍然深切意识到一个问题:当<Wired>横空出世时,我尚是一个懵懂的初中生,中国离1.62亿的网民数量也尚有16年路程,但即使现在时光已驶入2008年,我们仍然行走在<Wired>关注的那些议题上。换句话说,时代并没有将它们的信念抛在脑后,反而被抛在脑后的,可能是我们这个时代。
这样说并不过分。<Wired>曾自比是一个反向时间的飞船,"它穿越时间,从未来驶向现在,停在人们脚边,人们把目光聚集在这个飞行器上,心中充满疑问,一种强烈的冲动让他们把飞船捡起来。他们感到困惑、着迷、心潮翻滚,他们会受到催眠。"尽管时代步伐曾碾碎过无数疯狂的梦想,但经历时光检验,<Wired>曾关注的那些议题或被肯定,或被否定,然而无一不是迎面撞在了时代最敏感的枪口上,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偏离。
"技术不是什么提供舒适的工具,而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它有能力打断那些最亲密的关系,"本文的主人公路易斯高调看待数字化革命,好像这是每个人生活中最重要的事,他在<Wired>的<宣言>中狂热嚎叫:"你,信息富裕者,是今日地球上权力最强大的人。你和你支配的信息技术正在完完全全改造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家庭、我们的邻里关系、我们的教育体制、我们的工作,我们的政府和我们的世界。"
创业之初,路易斯没有办公室、没有任何收入、也没有为一长串账单付账的人,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位能以一己之力掀起全球狂热的偏执人物,是那种传记体裁所需要的经典人物类型。与人类历史上所有的传奇人物一样,他身上具有一种古怪的媚术,可以让现实磁场发生扭曲。
成功前,路易斯是一个因对信念顽固不化而垂直下坠的人,几乎可以使所有朋友倾家荡产,然而,他性格中那种坚定和脆弱的奇怪组合,又使周围的人不得不将自己的意愿扭向他认定的方向。这些被路易斯磁铁强烈吸引的不仅有志同道合的同志,也包括那些强烈担忧会陪同他一起垂直下坠同时却因他身上这种古怪魅力而一边抱怨一边免费为其工作的人。
或者我们该引用一些更超自然的语言去描述这种领导者和被领导的关系:世界上可能的确存在一种附着于人体的某些力量,它们让不同的人说相同的话,原创性思想往往会出乎意料地、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多个地方,像幽灵一样飘散在空中。而这些思想一旦开始传播,就具有某种神奇、甚至是蛊惑人心的力量,让本来理性的人作出奇怪的举动。
就这样,时代的趋势确实附着在路易斯和他周围人的肉体上,一起穿越无数模模糊糊对<Wired>感到有一种同志情谊却因见多识广而过早将其否定的潜在投资人,直到这个创业团队遇到了善于将学术研究转化为媒体和技术并从中挖掘商机的尼葛洛庞帝。
富有经验的尼葛洛庞帝清楚,也许喜欢把革命语言和商业术语混合使用的路易斯不是一个发行量技术细节上的专家,但他具备某种实际上更有价值的东西,路易斯知道他的杂志会有什么样的读者,他和这些人心心相印。"即便他所描述的世界一般人还看不见,但这是一种新力量,而<Wired>可以充当灯塔,它所照亮的区域将成为他们自己的领地。"
很快,<Wired>的第一期杂志出笼。在1991年的秋天,他们做的专题报道仍然非常朴实,路易斯派记者去印度,观察独立的乡村工程师如何建起盗版的卫星电视网络;派记者去新加坡,分析当地的高科技威权主义;派记者去华盛顿的雷德蒙,和微软的百万富翁们一起住上几个礼拜,但杂志的第二期(这也是靠赊账才印出来的)很快带上了<Wired>此后这种前卫、甚至带着离经叛道的基调。
这是<Wired>第二期的封面,三个蒙面人,手里拿着一面美国国旗,上面的标题是:"造反的理由:你的隐私权。"蒙面者是程序员,他们自称为赛博朋克。他们散发对数码通讯进行加密的工具,这些自由而强大的工具,可以抵制政府的窃听行为。这个文章实际上暗中支持了路易斯的理论——"一旦涉及计算机的功用,那么程序员将掌握话语权,立法者、道德家或者警察都将靠边站。"
这种"高调列举"的文风随后成为<Wired>的基本文风。与此同时,杂志的美术设计几乎比任何特写文章都更能展现<Wired>的风格:每一页都经过细致设计,甚至字母形状都有许多变化,就像一场场视觉摇滚,极端色彩被用在标题和插图上,有些页面的色彩甚至相互冲突。不过,最重要的是,路易斯坚持把每个技术人物弄得跟电影明星一样(事实上,历史已证实路易斯的预言,IT行业发展到今天已比任何一个行业都更接近时尚界),坚持一种随意而充满典故的文字风格,好像里面蕴含了大量知识似的,这一方面抬高了读者,但这种挑战也让读者颇有挫折感。
不过无论如何,事实上是用语言创造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现实的<Wired>很快掀起了一个巨大的"旋涡"效应——当旋涡卷起时,水面上的所有东西都被席卷进去:好莱坞的首席明星代理人迈克尔-奥维茨每个月要订30本杂志;克林顿总统的新闻官员则向记者们展示杂志,想说明他们对最新事物并不陌生,而全美国的计算机程序员、软件经理,以及工程专业的学生,都不愿把自己的<Wired>借给别人,以免杂志有去无回。微软那位技术总监内森-麦佛德以为自己挺时髦的,但是在他看完<Wired>后立刻觉得自己被甩在了潮流外:"时代变了,我竟然还在睡觉!"
如果说路易斯最初来到美国,没能赢得进入美国顶尖编辑和出版圈的通行证,那么此后朝另一个方向跑去的他通过最短的奔跑路径,夺得了最高荣誉。1994年春天,<Wired>获得美国杂志编辑协会综合评定环节的国家杂志大奖。,
必须指出的是,<Wired>的成功伴随了一个巨大的股市泡沫。此后,无数网络科技股上市,并在全球金融整合下创造了一系列股市幻影。那么究竟<Wired>该为这场股市泡沫承担多大的责任?没有人可以回答,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股市上的利润概念一直都是更深层、更基本的人类本能的高贵版本,这项本能即贪婪。在网络经济领域,贪婪更直接地表现在了通过对更高价值的期望而创造价值上——这改变了游戏的规则,却没有改变游戏的本质;而真诚相信自己信念的路易斯,也绝不是一个缺乏理智的时代鼓吹手。
应该说,路易斯是一位极具眼光的未来主义者。即使是在网络刚刚体现其魅力的时代初期,他已直觉他不想要一个谁都可以加入的游戏,而是一种竞争市场的文明规则之下的精英统治。正如本书的作者、<Wired>杂志著名专栏作者加里-沃尔夫所说:"那些以大众之名说话的人太天真了,这种纯真让路易斯感到恶心。当他说数字化革命是一次自下而上的革命时,路易斯的意思是,一个新社会的强大远景就要从模糊中浮现出来,而不是说所有的价值观都要抹去重来。"
而在面对互联网的传统伦理学——"内容自由获取、匿名乃默认规则"时,路易斯对这种理论嗤之以鼻:——"认为网络曾经是、现在是、或者有可能成为一个赠品经济的想法,简直胡说八道。而且我不认为,单单匿名就能给用户带来压倒一切的好处……匿名没什么好处,隐私权才有。将两者混淆是一种脱离历史的膝跳反射式的意识形态,你们马上会知道,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的观念,其它许多关于网络的想当然的观念也是如此。最终,声誉、可靠性、实在性——这些特点将统治虚拟世界,正如它们统治现实世界一样。"
不过,在传奇故事中,故事常常不是只有悲剧或者喜剧这种单一风格,事实上是传奇中的快乐结局从来不会没有阴影。对于路易斯来说,最糟糕的那件事情莫过于:用资本力量将他逐出舞台的那个人,甚至都不关心一场把所有权威都推翻在地的全球革命的可能性。
而时隔16年后或者更早的时间,这个世界终于开始承认,<Wired>多年来所说的东西,的确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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