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还想在黑暗里待一会儿
2016-04-07
读《美丽新世界》是在读《一九八四》的四个月之后，同样是著名的反乌托邦小说，《美丽新世界》似乎是更加温柔的那个：监控没有《一九八四》里的严格，当局也没有像《一九八四》中那样折磨反叛者。但正是因为如此，主角面临的不再是强权施加的外在的痛苦，而是来自内心的严厉拷问，而作者无疑把这种拷问具象化了——约翰对自己的鞭挞近乎残忍。《美丽新世界》看似温柔，却更贴近现实事实，可以说每一次约翰对自己的拷问也是作者对自己和读者们的拷问，所以我认为《美丽新世界》比《一九八四》更真实，也更残忍。
弗洛姆曾经在《逃避自由》里写道，人们在拥有自由之后却总是逃避自由，因为他们无法承受自由所带来的难以忍受的孤独感。而这正是《美丽新世界》里主角们所面临的拷问——如何面对孤独？
面对孤独，元首穆斯塔法●蒙德选择了感官电影和唆麻。他曾经致力于科学研究，却仍和大众一样，为了“幸福”而放弃了思考，为了“属于每一个人”而放弃了自由。约翰选择了基督教，他曾经扔掉整箱的唆麻，想要教会普通人自由，最后却逃离大众，选择了灯塔和十字架，厌恶享受歌唱的自己，最终无法与自己和解，选择了自杀。前者因放弃思考而失去了自由，后者心甘情愿地把自由献给了上帝和赎罪的鞭挞。他们二人的选择这几乎是对现实世界完美映射。
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越来越多的人获得了自由，同时也收获了孤独。当孤独变得难以忍受的时候，一些人选择了现代社会的奢靡，追求金钱和荣誉，追求繁忙的工作本身，他们把自由交给了市场和经济，把自己当作巨大经济体的齿轮和流水线上的零件，而非独立有思想的个体；另一些人和约翰一样选择了宗教，无论是基督教、佛教，还是伊斯兰教，都要求信徒们全心全意地相信命运、把自己交给施虐者和施虐者背后的神明*，让他们接受惩罚以赎罪。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选择前者还是后者呢？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所以在陷入无止境的纠结之前，我们也许可以回想一下，或许一开始我们就不需要在穆斯塔法和约翰中做出选择——我们还可以选择做亥姆霍兹。事实上，我们和亥姆霍兹有很多共同点：都在奢靡的社会环境中成长，都从某一天开始怀疑自我，都感觉和周围格格不入，都有情感得不到抒发，都难以被所有人理解，都没有宗教信仰，都被自由的灵魂所吸引，都渴望自由。
在小说的最后，亥姆霍兹去了孤岛，去寻找像他一样的“反社会分子”，寻找像他一样孤独且自由的人。或许，我们也可以像他一样，在找到积极的自由之前，选择隐忍，选择孤独。
我突然想起三月某一个星期三的晚上，我在学校的操场上慢跑，灯和月亮都没有开，夜色浸透了一切。操场上几乎没有人，朦胧的黑暗间只能勉强看见一个穿浅色衣服的人也在跑步，他或她总与我隔着半个操场的距离，跑成一个米色的点。我跑了一会儿，觉得左边的小腿有点酸痛，嗓子干得像吞了沙子。不幸的是，教学楼的灯发灰，公路边的灯太远，脏粉色的天空浓稠得像滴不下来的蜂蜜，脚下暗红色的跑道软得像海绵……但幸运的是，黑暗之中，我们都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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