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向人生,跑完人生
2015-01-15
最近有些想念跑步的感觉,如若不是谢菲山路太多而我还无法驾驭最后一个长坡,这两天天气这么好,我理应出去跑步的,自从天冷不长跑之后,我随心所欲地赶着论文,作息混乱不堪,东西也一通乱吃,仗着自己降了些体重仿佛有了底气,以为今天多吃点明天一定能控制着平衡回来,殊不知恶习这种东西培养起来比好习惯快了数倍不止,两个星期不自控就足以将两个月养成的好习惯付之一炬。
其实我本不是一个有耐性和长性的人,但也有一些事情可以坚持下来,譬如学新闻、读书、写博客、跑步、还有坚持自己做饭——尽管往往不如外面的多样和好吃。这其中最痛苦的或许莫过于跑步,但跑步带给我的改变最为直观和明显。自打跑步开始,我的作息不由得变得规律,心情顺畅得甚至有些傻气,每天充满了活力不说,吃东西口味也明显变得清淡,浓香的烘焙气以前让我挪不动步,跑步之后我却能轻松无视,村上说他原来一天吸六十支烟,自跑步之后就完全戒了,我的很多跑友也有相似经历,对这点变化,我深信不疑。
跑步就像一根线索般串联起我一切坚持的因由,因为在我所坚持的这些事里,它最简单,也最易思考,每次一个小时的时长,比不上我看一本书写一篇博客,机械地迈开双腿也远不及做一顿饭来得繁复,但跑步也好,读书也好,写作也好,料理也好,都是一个不断发现自我的过程,能让人轻松地感到成长,从而与一个又一个更加美好的自己不期而遇。
如果不是长跑,我很难想象自己能对生活里接踵而来的各类磨难从容淡定,村上说他每次跑到35km处都觉得痛苦难当,而事实上,每次一出家门就是一个大长坡的我往往跑不到1km就感到双脚灌铅,可因为有着以前的经验,所以我知道,再跑个三五分钟,我就体会到“我还能跑”“我还要跑”的快感。
可难道我不能从其他事里汲取这种经验和快感吗?能,当然能。譬如我高二第二学期期末考试物理120的卷子就考了45分,但到了高三,凭借着对两年多物理内容的重新梳理,我顿然开窍,成绩就永远稳定在八九十甚至更高——我不是没体会过这种突破瓶颈的快感,但这种感受确实可遇不可求。小时学棋六年,真正让我体会到棋力陡然大增胜率势如破竹的次数绝不过三,可长跑,几乎每跑一次都能经历一次这样的体验,固然跑者在突破前需要经历漫长的痛苦,可比痛苦更为强烈的,却是对痛苦过程的享受,与突破痛苦的信心和期待。
而且,也“正因为痛苦,正因为刻意经历这痛苦,我才从这个过程中发现自己活着的感觉,至少是发现一部分。我现在认识到:生存的质量并非成绩、数字、名次之类固定的东西,而是含于行为之中的流动的东西。”
不能赞同更多。
读这本书给我最直接的感受来自于我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位“过来人”,一位与我走着相似道路的“过来人”,这几乎是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未遇过的事,更何况这位“过来人”是我一直喜欢的小说家,只是因为从未接触过他的随笔而差点错过了他。诚然,村上君每年跑一次马拉松参加一次铁人三项,甚至还跑过一次超马,而我目前的上限不过是10km,也诚然,村上君是一位职业小说家,而我与文字的缘分仅限于写了八年博客,博客里也只是纪实而没有什么创作,可是读起这本书的时候,我仿佛在遇见一个三十年后的自己,一个跑步时听着音乐脑袋放空的自己,一个刻意寻求这片刻放空的自己,一个开心不开心都把情绪包裹进文字的自己,一个觉得文章这东西好坏在于内心是否满足而不是有多少人关注和获奖的自己,一个仅仅是因为喜欢就去追求的自己,一个觉得世上一切坚持都不是来自于毅力而是自发情愿的自己……
一个生活更加本真朴实的自己,一个心态更加成熟豁达的自己。
村上说,不必成为顶级跑者,能按心里想的样子写想写的东西,还能过着与众人一般的生活,我便没有任何不满。
这只要走在自己想走的路上就非常满足的心态真与我现今如出一辙。
村上还说,欧内斯特•海明威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持之以恒,不乱节奏,对于长期作业实在至为重要。一旦节奏得以设定,其余的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然而要让惯性的轮子以一定的速度准确无误地旋转起来,对待持之以恒,何等小心翼翼亦不为过。
这也是我一直对自己强调的理论——节奏,无论生活中有多少事情一齐压来,只要保持好节奏就能处变不惊。
村上说,诚然,我并非毫无争强好胜之心。不过不知何故,跟别人一决雌雄,我自小就不甚在乎胜负成败。这一性格在长大成人后也大致未变。无论何事,赢了别人也罢输给别人也罢,都不太计较,倒是更为关心能否达到为自己设定的标准。
其实我小时候倒是自尊心好胜心极强,但进了大学特别是这几年,莫名练就了只要满足自己而全然不顾社会普世成功学体系的嚣张价值观,因为我现在根本找不出除了满足自己内心以外更能让我信服的“成功”的定义,什么赢啊输的,在我心里都不过是别人设定的标准罢了。
所以当我看到他说“写出来的文字是否达到了自己设定的基准,这,才至为重要;这,才容不得狡辩。别人大概怎么都可以搪塞,自己的心灵却无法蒙混过关。在这层意义上,写小说很像跑全程马拉松,对于创作者而言,其动机安安静静、确确实实地存在于自身内部,不应向外部去寻求形式与标准”时,我心生感激,这听起来像是卢瑟找借口的话,从已然光环缠身的村上君口中说出,就显得那么底气十足,也让一直无视社会普世成功学体系的我感到底气十足。
“我每日一面跑步,或者说一面积累参赛经验,一面将目标的横杆一点点地提高,通过超越者高度来提高自己。至少是立志调高自己,并为之日日付出努力。我固然不是了不起的跑步者,而是处于极为平凡的——毋宁说是凡庸的——水准。然而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我超越了昨天的自己,哪怕只是那么一丁点儿,才更为重要。在长跑中,如果说有什么必须战胜的对手,那就是过去的自己。”
自打我走上药学转新闻这条无人小径之后,我也常这么告诫自己——如果说有什么必须战胜的对手,那就是过去的自己。
……
人们常说,棋如人生,这话固然没错,遇到生活里大大小小的困境,我也不止一次用曾经下棋的经验做类比,以此寻求解决方法和精神慰藉,从而渡过难关;然而,跑也如人生,跑步比围棋更简单,跑步所折射出的人生哲学也远比不上围棋艰深,不过是耐力与毅力的结合,寻找自我与超越自我的波浪式推进,可即便是这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好,切身体会到的时候,依然有着难以名状的满足。
“世上时时有人嘲笑每日坚持跑步的人:‘难道就那么盼望长命百岁?’我却以为,因为希冀长命百岁而跑步的人,大概不太多。怀着‘不能长命百岁不打紧,至少想在有生之年过得完美’这种心情跑步的人,只怕多得多,同样是十年,与其稀里糊涂的活过,目的明确、生气勃勃地活着当然令人远为满意。跑步无疑大有魅力:在个人的局限性中,可以让自己有效地燃烧——哪怕是一丁点儿,这便是跑步一事的本质,也是活着一事的隐喻。”
诚哉斯言。
我最近第三次下决心学日语,但同前两次不同,不再是抱着“看动漫不带字幕”或者“能够看懂日文原版书”这样明确的目的,只是单纯地想要学习这门有趣的语言,也想要在学语言的过程中发现新的自己,享受发现新自己的过程。就如同跑步一样,哪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就算打着健康的旗号,其实也远不必选择长跑这么遭罪的事。
中国的英语老师常说,练听力,就该听新闻,英音用BBC,美音听VOA,可为什么就不能用更轻松愉快的美剧电影?同样是精听,选一部我喜欢的电影里喜欢的人说过的台词,顺便,还能看着他的脸,这样的感受不是很棒吗?
英语老师还常说,想要做好雅思阅读,就要多看外国报刊杂志,比如《经济学人》,我当年乖乖地这么做了,效果既挫败又恼怒,我认识的外国人都没人读这精英阶层晦涩难懂的东西,《太阳》是差劲了点,《卫报》还是很有趣的啊,我一天读五篇《卫报》也许和读一篇《经济学人》用的时间一样长,可我读得更开心,吸收的东西也会更多吧。
也无怪乎我同村上一样,从小到大都对老师教的东西没有兴趣,对成绩也满不在乎,活了二十多年我没做过一本老师布置以外的习题集,也没请过家教,成绩一直凑合着,倒是在课堂外发展得很愉快——可我,也同村上一样,相当沉醉和享受于这种状态,毕竟我们都一直随性任性地听着心的声音在往前走,走向哪里不知道,也没有什么明确目标,只是觉得单单走在这条路上,就是对的,就是开心的,如是而已。
“并不是有个人跑来找我,劝诱我“你跑步吧”,我就沿着马路开始跑步。也没有什么人跑来找我,跟我说“你当小说家吧”,突然有一天,我出于喜欢开始写小说。又有一天,我出于喜欢开始在马路上跑步。不拘什么,按照喜欢的方式做喜欢的事,我就是这样生活的。纵然受到别人阻止,遭到恶意非难,我都不曾改变。这样一个人,又能向谁索求什么呢?”
村上开始跑步是33岁,我今年只有23岁,33岁时他还是个开着酒吧日夜颠倒一天六十支烟的青年,现在却是个十点睡觉五点起床跑步写小说收集唱片的“无聊”之人;那么,三十年后的我会是什么样子呢?会跑成马拉松吗?会突然开始创作小说吗?我对这未知的人生,还真有些期待呢。
没有人逼迫村上跑步,也没有人逼迫我跑步,可是我们,就想这么跑向未知的人生,跑完人生的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