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忍者龟
2013-01-24
我想想看，该从哪里说起呢？要不是因为昨晚看《一觉睡到小时候》，勾起那么多回忆，我大概也不曾发觉，原来那些童年和少年的回忆里，你是完全无法绕过去的存在。
闭上眼睛想一想，你长什么样呢？一头自来卷的头发，又黑又粗，像马鬃一样亮，皱起眉毛的时候有点凶，鼻头大大的，像成龙那么大，拼凑起来就充满了喜感。你并不瘦弱，看起来挺壮实的，可惜，个头一直不高，要不能跟我同桌那么多年吗？还总背一个绿色的书包，综上所述，给你起这个“忍者龟”的外号，真是一点儿不冤枉你。还记得你那不忿的表情，恶狠狠地说：“这个外号只许你一个人叫，你告诉别人的话当心我真拿两把叉子废了你！”我翻个白眼：“你试试！”“臭李子！”“死忍者龟！”仿佛小学的时光就是被这些无聊的斗嘴给填满的。
一开始我们总是不咬弦，谁的肘子越过三八线就被对方一记狠肘还击，我要是打不过了就用尖尖的指甲掐你的胳膊，甚至是掐你的大腿，看着你怕被老师发现而忍住不出声，一脸呲牙咧嘴的样子我就笑的合不拢嘴。你写字格外难看，在全班得排倒数，我形容你的字是“一坨一坨的牛粪”，你则总说我不懂欣赏，说你老祖宗是王羲之，所以这个字体也是你特意发明的新时代的“王体字”，等出名了没准儿大家都得照着练，我则例行送上一记白眼和大大的“呸”。
还记得你女儿刚刚满月的时候，我们聊了几句，看着那软软的小东西的照片一瞬间感觉心都化了，我问：“孩子还好带吗？”你说：“跟你似的，像个演员。”“此话怎讲？”“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明知道是装的吧，还不能拿你怎么招。”“呸！”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你开始会为我哭而感到紧张？还记得我跟体育委员闹矛盾哭了两节课那次，你还一个劲儿嘲笑我呢？那么，是那一次啰？在又一次激烈的肘子大战中，桌子都被快被掀起来了，结果你的钢笔从桌子上滚到我的裙子上，溅了好大一滩墨渍，那可是我爸爸出差给我带回的新裙子啊！粉底白花的，在当时别提多稀罕了。我跑去用清水洗，洗不掉，等中午放学的时候，我只能穿着这脏了的裙子去台阶上整队，结果还发现你拉着别的男生挤眉弄眼的让他们看我裙子上的污渍，我的脸“轰”一下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气的扔下全班人就跑出了校门。
我一边哭一边往家跑，不一会儿就听到追上来的脚步声，“大李子，我错了，哭什么哭，大不了我让我妈给你洗出来，再不行，我让我爸出差去给你买一条一模一样的。”“呸，谁稀罕！”“那我把我珍藏版的beyond的磁带借你行了吧！”我知道那套磁带，你还是托昆明的亲戚买的，是三盒一套的套装，按时间先后收录了beyond的大部分金曲，最主要的是还有一本黑色封面的纪念册，里面有好多珍贵的照片和文字介绍，全班人都可以说是垂涎已久。“那还差不多！”我一下子破涕为笑，你一脸无奈：“你是演员啊，翻脸比翻书还快！”
奇怪的是，从那天开始，我们渐渐地不怎么吵架了，反而多了些默契，你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我会悄悄地提示你，作业也没事儿借你抄抄，你写的天书一样的“王体字”，我居然全能认得。上课没事儿就说点儿小话，不知道因为这个被罚站了多少次。
有一天我感冒请了一天假，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发现你被罚站了，便问怎么回事。后排的女生早就吃吃的笑着说，你昨天没来，他一个人找不到人说话，编歌唱呢，被老师逮到了。后来我问你唱什么歌，逼你再唱一遍，你无奈的摇头晃脑，像跳大神一样的唱起来：“有只小猫跳呀跳，跳呀跳，跳到桌上偷鱼吃，别人谁都逮不到。申江侠，有办法，追的小猫到处跳，跳呀跳，跳呀跳。”我当时笑的肚子疼，说：“忍者龟，活该你被罚站，居然把申老师的名字编进去唱。”这次轮到你翻白眼了，“你不在我闲的没事干。”
很快我们上了初中，还是同一班，但是不再是同桌，因为男生女生那些莫名的矜持，我们很少说话了。当时正是花痴的年纪，有那么多长得又高又帅，皮肤黝黑擅长运动的帅哥吸引着女生们的注意力。你显然不是一个可以发花痴的对象，依然是只比我高半个头，留着可笑的卷发，梳着中分头，偶尔女伴们笑你的头发像假发的时候，我会跟着笑，但是心里微微有些不快。
直到初三的一天，你一副耍流氓的样子跑到我面前，递给我一封信，我一惊，问：“怎么？”你没好气的白我一眼：“洋芋头说他喜欢你，约你星期六下午去滑冰。”洋芋头是他的好友，隔壁班的一个总是穿白衬衣的帅哥，我想，如果我是在别的情况下得知这件事的，没准儿我会很开心，可是这是你转达的，我可不想被你看扁，立马恶狠狠的说：“呸，让他去死！”你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瞬间跑远了。
经历过几次不靠谱的暗恋和一次失败的早恋后，我终于意识到，在别的男生面前，我会伪装自己，只有在你面前，我会毫无顾忌的做那个真的我，有点猥琐有点蔫坏的大李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呸就呸，想打就打。
圣诞节的时候，收到你给我的一张立体贺卡，依然用没有什么长进的“王体字”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大李子：祝你早日找到如意朗君。”这个白痴，连个郎字都写不对！一看落款：“爱你的忍者龟。”我回了个纸条传过去：“胆小鬼，终于敢认啦！”我暗暗微笑，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那些在桌洞里神秘出现的早点和零食，只有你知道我喜欢吃吧。
于是我们在寒假开始前一天第一次约会，不知道干什么好，选择去看电影，那天我发着低烧，但是我没说，你选的《星愿》，我在家租碟看过了，但是我也没说。你书包里装了藤蔑果和酸木瓜等等零食给我吃。第二遍看这电影，我居然看哭了。你小心翼翼的握住我的手，说：“哎呀怎么这么凉。大李子，我发现你还挺傻的。”看完电影你又从书包里拿出几包冷焰火，和我一起放，我们都笑的很开心。那时的我太小，没想过什么以后，只觉得未来的日子，都能像这一日那么开心就很好。
那是我们第一次看电影，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放焰火，也是最后一次。
你送我回家，跟我说在假期会给我打电话约我去爬山、去骑自行车、去钓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等了一个寒假，没有接到一个电话。开学的时候，看到你，躲闪着我疑问的眼光，没有和我说话。这么过了一周，我忍无可忍，写了一张纸条传过去；“你是不喜欢我了吧，我也不喜欢你了，就这样。”我等着你解释，很久之后，纸条传回来，上面有两个王体字：“好的。”
好的，我们很快升入高中，形同陌路，从未说过一句话。然后上了大学，天涯海角，再无联系。只是有个问号一直横亘在我心头：“为什么？”
“很傻吧我？”当我们坐在昔日校园的操场上，平心静气谈话的时候，已经大学毕业两年了。我一直疏于和同学们的联系，似乎是要斩断某种羁绊，直到我回家休假闲来无聊开了校友，你第一时间给我留言：“大李子！你QQ多少！你加我！”我惊讶于你那么多的惊叹号，“我一直以为你恨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说。“怎么会呢，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你！我答应了要给你打电话，假期开始忙着玩游戏玩了十几天，接下去就不敢给你打了，怕你生气。开学看到你更觉得对不起你，你说你不喜欢我了，我只能说好。”“那你后来怎么不跟我说？”“那时候太小了，真的什么都不懂。”
我愣了很久，“忍者龟，你真是个大傻逼！”“上大学我就一直想找你，大家都找不到你。”“我家没搬，我家电话也没变！”“我怎么好意思去你家下面等你，我以为你还很恨我。”“以为，以为，我俩都是大傻冒。”“如果大学找到你，说不定就是我俩结婚了。”“呸，你想的美！”那时候你已经有了相恋几年的女友，那么巧，是以前常和我走一路回家的隔壁班女孩子。
一年以后我下班挤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接到了你的电话：“明天我结婚了。”“恭喜你啊！”我俩沉默了很久，“你的磁带我一直没还你呢。”“你留着吧。”“留着也没用，没机器放。”“大李子，你别不高兴啊。”“呸，我有啥可不高兴的。”“真的？”“我是不高兴，你唱首歌给我听吧。”“什么歌？”“小猫跳呀跳。”“有只小猫跳呀跳，跳呀跳，跳到桌上偷鱼吃，别人谁都逮不到。申江侠，有办法，追的小猫到处跳，跳呀跳，跳呀跳。”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唱，我在陌生的城市挤在一群陌生人中间，听着你唱这首十几年前的编的歌，恍惚以为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一睁眼，其实还坐在你旁边，被你用肘子给肘了一下，好疼。
歌总有唱完的时候，梦总有会醒的一天，“保重，大李子。”“你也是。”
再见了，忍者龟，再见了，我的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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