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忧伤
2015-03-29
“淡淡的忧伤”,这是雕爷牛腩家的一道前点,其实就是一颗煮鸡蛋,面对诧异的餐客,服务员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讲着这颗鸡蛋顾名不可思义的做法,脸上的面纱似乎在遮掩背后嘲弄的笑容。这颗在低温的温水中煮熟的鸡蛋,仿佛因为这文艺范儿的名字也显露出一种异常优雅的气质,那被娇小可人的高脚杯口一分为二的蛋壳,似乎对自己刚才厨房里的悲惨遭遇欲说还休。
一颗普通的鸡蛋,烹饪方式的高贵或粗俗改变不了出生的天赋平凡,终究逃脱不了被裹食入肚的命运。在Edith Wharton的《欢乐之家》中,一位天生丽质的美女,集美貌和智慧于一身的莉莉·芭特,是否能在纽约苍蝇都飞不进去的社交圈里找到自己的位置,改变自己的命运?
小说以轻松诙谐的情调开头,29岁的大龄剩女莉莉,虽寄人篱下,但仍跻身于纽约所谓的上流社交圈,乐衷于各种聚会,在众多钻石王老五中谈笑风生,游刃有余。然而,好景不长,命运像一个温水煮蛋的煮锅一样,烹制出一盘不可避免的悲剧菜肴。王小可的译本非常精良,遣词造句别具匠心,体现了这部小说以幽默见长的特点。
之前,是因为《纯真年代》而喜欢Edith Wharton,在她笔下,阿切尔,一个精神出轨的懦弱男人,真实的可以伸手触碰可及,让人可怜唏嘘却不会产生半点厌恶憎恨。两个女性角色犹如每个男人心中所幻想的红玫瑰和白玫瑰一样,得到即失去,失去即得到。暧昧和朦胧的感觉贯穿故事始终,在那个充满情感雾霾的世界里,压抑情感似乎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村上春树那两千多页厚的1Q84比不上三岛由纪夫iphone6一样薄的金阁寺,一部《纯真年代》,足以确立这位女作家的伟大。从那以后,我心目中美国的作家排名有了Wharton的位置,杰出的诗人和短篇小说家Allan Poe第一,擅长心理分析文字功夫了得的Henry James第二,然后就是她了。海明威,索尔贝娄,梅尔维尔,霍桑等都只能恹恹地待在书架的角落里。
2014年7月中旬,美马萨诸塞州刚刚迎来初夏,我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奔赴尼亚加拉大瀑布。近500英里的旅途美景不胜收,途中慕名到The Mount,Edith Wharton的故居,参观一下这位才华横溢的女作家曾经居住的豪宅。
之前曾游览过加州San Simeon小山巅雍容的赫斯特城堡,也曾误闯洛杉矶穆赫兰道旁700万美金的三层豪宅,而清净素雅又不失华美的The Mount则会让每个读书人倾慕。即使你没有对女主人文学作品的热爱,也能在享受美景的同时,一边领略19世纪末所谓美国上流社会的生活风情,一边了解一个文学才女并不幸福的人生故事,或许还能唤起你蠢蠢欲动咬文嚼字的少年情怀。
现实中相貌平平的富家女Wharton拥有出众的写作才华,而小说《欢乐之家》中的莉莉除了惊世骇俗的美貌一无所有。莉莉在金钱的逼压诱惑和感情的直觉之间摇摆,她喜欢物质化的生活,却又痛恨自己的这份低俗。母亲铺张浪费的虚荣一生使她憎恨贫困,而个性中不知从何而来的理性让她永远地纠结于理想和现实的矛盾之中。
也许美丽和智慧永远无法同时占据任何一个女性,美丽让人盲目自信和傲慢,智慧则似乎只会在这傲慢上添柴加油。幸福的人生从来不是算计出来的,恋爱的时候,装傻或许误打误撞会碰到如意郎君。
拯救悲剧剩女的唯一良药似乎只有一位驾着五彩祥云来的白马王子了。但不管乘着宝马还是奔驰,不论是专座还是拼车,一个有勇气的男人才是正解。大话西游中,同样集美貌和智慧与一身的紫霞被感情上无比懦弱的至尊宝所伤害。在《欢乐之家》中,唯一和莉莉有共鸣的塞尔登同至尊宝,阿切尔一样,畏首畏尾地站在了感情的远方一角,没能挽救这份美丽。
23岁,外表平庸的Wharton幸运地走近了婚姻殿堂,但迎接她的却是28年痛苦的煎熬,大她12岁的丈夫患了忧郁症,从The Mount处处明亮的设计中可以看到Wharton如何想摆脱这份痛苦的黑暗。
时间一晃一年快过去,尼亚加拉大瀑布的流水澎湃飞溅,在记忆中已如泡沫般渐渐模糊。而那段旅途中在The Mount的偶拾,却因为纯真年代,因为欢乐之家,因为那空间的敞亮明媚,因为那处处的匠心别致,一直难忘。
欢乐之家看似喜剧的书名来自圣经,原文是:智者之心,住在哀伤之家;愚者之心,住在欢乐之家。
小说中的莉莉带着自己矜持的美丽长眠而去,摆脱了欢乐之家的空虚无聊,也逃避了哀伤之家的清贫艰辛。而现实中,还算幸运的是,Wharton在被婚姻的温汤中煎熬28年后,主动选择了离开,离开了恹恹的老公,离开了那个哀伤的欢乐之家,离开了梦魇般的The mount,离开了美国。她在法国的一个小镇里终度晚年,那个家虽然有孤独寂寞的感伤,但可能正适于容纳一颗智者的心。
在莉莉向塞尔登告别之时,她内心已经停止那激烈的挣扎,但她的选择却无比残酷,幸福,或许只在那永恒的彼岸痴心等候着她。Wharton这样写到:
“那幸福,只在瞬间看它一眼,世间万物尽皆失色。她已将所有卑劣的机会一一抛弃,如今的她一无所有,唯有荡尽污垢后的清白。”
也许,现实世界还未到故事中的腐朽不堪,也许,选择逃避需要太大的勇气,但不论遭遇怎样的不幸或幸福,Wharton也如每个寻常人一样,终究会一无所有而去。但她,连同她的哀伤之家The Mount,因为她笔下的文字和人物,一直不老于不断变换的年代中。
从电子的故纸堆找出当时随性写的如下这些打油文字,无论什么样的人生,如果能亲近到不被人忘记的文字,必幸运于填满空虚的奢华和庸俗。
纽约一个爱读书喜装饰的富家才女,
嫁给一个无理想真空虚的土豪衰男,
23岁结婚,28年煎熬,
偶遇boston青年建筑才俊规划欢乐之家,
常请new york一代文学巨匠倾心纯真年代,
对称,自然,明亮,简洁,
赏心悦目
美女主持cafe大露台,纪念store挤入洗衣房
宅邸向南,右Italy花园,左French庭院
中间整齐的绿柏树让出小径
远处郁郁的枫树林推开天地
西海岸赫斯特城堡的奢华顿显庸俗
公民凯恩爱恋的玫瑰花蕾未绽放就已凋谢
阿切尔碧玉般的梅如梦般虚幻却冻雪般凝伫
谁能不赞同
鲜活的文字和自由的思想
才是真正开启永生之锁的密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