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悲伤强不过快乐
2015-02-01
庄子的妻子病逝了,好友惠子前去吊唁,却见庄子盘腿而坐,鼓盆而歌。“人家与你夫妻一场,辛苦一辈子,现在离去了,你就那么高兴吗?”惠子很不理解,甚至有些生气。“我怎么会不悲伤呢?死生就像白天和黑夜交替出现、春夏秋冬四季更替轮回一样,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听从时间的安排,顺应自然的变化,理解了这一点,我也就不那么悲伤了。再者,她现在永得安眠,不必再操持辛苦,不必再经历风雨,认识她的人也都记着她的好,想到这些我就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禁不住想要大声歌唱。”庄子如是回答。
庄子如此这般洒脱对待生死,到底是真有其事,还是后人的遥想和杜撰猜测也未确知。当我赶在1月的最后一天读完了2015年的第一本英文原著,The Wishing Trees(中文译作《许愿树》,约翰•肖尔斯,美国),再来回想《许愿树》最初的故事时,却先想到了庄子的这段奇闻轶事。庄子自称凡人,我们都是比庄子更像凡人的凡人。同样都是失去重要的亲人,比起托腮想象庄子鼓盆而歌,我更愿意俯身理解《许愿树》开篇的满纸悲伤。纽约一个普通的家庭里,父亲Ian失去了妻子,女儿Matie失去了母亲,那个名叫Kate的女子的病逝,带走了两个人所有的欢乐。父女俩各自沉浸在深深地悲伤中,无力自拔。“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就是这样。
故事的转折在于Kate临死前分别给父女俩留下了一叠信。她请求丈夫带女儿出去旅行:去他们相识相恋的日本,去他们一同游玩过的尼泊尔、泰国、印度还有香港,去重温曾经有过的无数快乐时光和美好记忆。她希望他们在旅行中重新找回快乐,希望他们相信她的爱将一直伴随左右。我不知道大家怎么理解“触景生情”、“睹物思人”,反正我觉得这个旅行的请求挺残忍的。每到一处,Ian就得把过去重新来一遍,可是过去已经回不去;而Mattie则是一路听闻母亲的故事,快乐只能是想象中的样子。为了鼓励Mattie帮助Mattie找回快乐,Kate利用了女儿的爱,她让Mattie每到一处为她画一幅画,并把画和祝福挂到许愿树上。
认清悲伤,接纳悲伤,他们从一开始的被迫出发,到逐渐发现旅行的趣味,体会去给予去帮助他人的快乐。世界那么大,不是只有失去亲人这一种痛和悲。欢乐的记忆也不全是毒药,它更像是一种致命诱惑,随时在向你招手。与其说父女俩想要忘却悲伤,找回快乐,不如说他们在彼此成全,帮助对方成长为最真实的自己,最好的自己。
喜欢书中的每一个所到之处:迷人的日本乡间风情,恢宏的泰姬陵建筑,恒河边的火葬,越南的特色服装和随夜飞舞的萤火虫,埃及的金字塔和沙漠,尼罗河上漫游的船只,当然还有摩天大楼林立、口水茶点遍地的香港,那些口音不同肤色各异性别年龄都不尽相同的人们。长长短短的路程,深深浅浅的缘分。
只是这些喜欢都不及旁观冲突与和解带来的快感。读一本书最大的获益,无非跟着故事人物一同经历一同成长。
Ian和Mattie在这趟旅行中有过两次很大的冲突。第一次是Mattie爬山摔了跤伤了膝盖,Ian因此想要带Mattie回纽约,结束这该死的旅行,但Mattie很执拗要坚持。Ian爱Mattie,失去Kate后他视Mattie为一切,不想Mattie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因为担心和焦虑,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下意识的决定是正确的,而Mattie的争辩与哭闹则是不懂事和不理解。Mattie觉得答应了妈妈要走完行程就要做到,伤了膝盖很痛不能走路,但就是不想回纽约,她觉得是父亲自己想要逃离和逃避。在Ian被Mattie脱口而出的话伤到时,我却滋生出一种始料未及的理解和宽容。如果那一刻正好在现场,我想抱抱Mattie,亲亲她,任她哭闹,什么都不言语。第二次是在尼罗河泛舟,Mattie想到很快就要结束行程回纽约,但她不想回纽约,她觉得一旦回到纽约父亲会继续工作,没完没了的会议和电话,会冷落她,让她孤单一人。她很激动也很抓狂,冲着父亲说完这些就拔腿跑开。这次交锋迫使父亲Ian做出最终的一个重要决定:一个月后从美国去香港工作和生活。他终于承认自己渴望新生,渴望快乐,也渴望爱情,他要去香港和Georgia一起。
我不是很乐于接受,却也不得不承认:真正的爱不必用悲伤来纪念,世间的悲伤再强也强不过人们对幸福快乐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