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威尼斯
2015-11-19
拥抱威尼斯
文/青禾
几个世纪前，数以千万计的木桩楔入泥浆中，日渐矿化，成为牢固的地基。数百年后，支撑起立于水中而不倒的威尼斯城。漂浮于水上，遍布大街小巷的砖砌房子、大理石建筑，被牢牢钉在海底，威尼斯成为一片无垠的、翻转过来的森林。
从地图上看，它就像一条躺在水中、体型巨大的比目鱼。提齐安诺·斯卡帕张开每一个细胞，踩着光滑的石板路，迈上“贡多拉”尖舟，漫无目的迷路，如同《威尼斯是一条鱼》般自在，游荡着、游荡着，尽显威尼斯的真性情。
阅读威尼斯，须得从脚下开始。任何一个踏上这片领土的人，最惊心动魄的触感一定来自于脚底，脚掌死死贴着地面，一不小心打滑，拜倒于相隔几步的教堂门前，虔诚而疯狂。
这便是威尼斯的内心。尽管带着世界闻名的面具——威尼斯假面，威尼斯人依旧毫不掩饰，从头到脚都表现自己的外貌特征。清楚地向你展示所有意图、表明目标，贪婪、爱财、矫揉造作，看起来很肤浅，但一点儿也不——他们很投入地扮演了自己的内心。
于是乎，那些穿着高水位裤在整座城市淹水时背姑娘回家的男人，站在街道尽头凹进去的地方尽情接吻的男孩和女孩，从小长在曲里拐弯、狭窄混乱的威尼斯街道，以至于在球场上都产生错觉、踢球视野极狭窄的威尼斯球员，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尤其是威尼斯船夫，他们在贡多拉船上一边海阔天空聊天，一边划过拱桥的内侧，像是在砖头地面上溜冰，那些很低的桥都快碰到鼻子了，船与船之间只有几毫米的距离就要撞上，他们若无其事，天性粗犷、不羁，像极了中国的北方汉子。
没错，威尼斯是破旧的、混乱的。运河上贡多拉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轰鸣的摩托艇，警官、税官、救护船、丧葬用船，都是它。震耳欲聋的汽笛声，发情季节野猫的喵喵狂叫，街道上偷偷啃噬垃圾袋的老鼠的动静，与此相生的是另一帧风景画面。旋转着起飞的鸽子，像有点挂不上挡的感觉；在露天的地方喝开胃酒的人，被小麻雀悄无声息地从盘子里偷走薯条，而螃蟹在运河的水面上冒泡。
每条运河都有个性。有些运河性格豪爽，马上会用它经年积累的臭气把你淹没。臭味来自于马桶、下水道，隐藏在亚尔托街道的犄角旮旯里的青菜和水果清香、臭鱼味，在只有大路与运河的地方，街道被当成厕所，街角于是出现了防小便设施，装着清水的瓶子被挂在墙角，防止野猫撒尿。
这恰恰是威尼斯不可阻挡的魅力。威尼斯由过去堆积而成，她的过去非常辉煌。美让人炫目，甚至有沉沦的危险。威尼斯人被称为“最从容的人”，就好像说他们总带着那种变态的平和，爱犯晕，有点像梦游症。以至于一有机会，建筑师就会对威尼斯的建筑进行修复，在外围搭上脚手架或者加固的木条，防止眩晕。
毫无疑问，威尼斯成为最佳告白之地。所有风景都围绕着你，就好像所有风景都集中在一起，浓缩成一个你。当然，在威尼斯告白，需要冒风险，假如你不是世界小姐或者好莱坞先生，为了避免突兀刺眼，最好在一个垃圾站告白。
这是提齐安诺·斯卡帕与读者开的小小玩笑，威尼斯如此真实、鲜活，如卡尔维诺所说，“城市不会泄露自己的过去，只会把它像手纹一样藏起来，它被写在街巷的角落、窗格的护栏、楼梯的扶手、避雷的天线和旗杆上，每一道印记都是抓挠、锯锉、刻凿、猛击留下的痕迹。”在威尼斯，迷失是旅途中唯一值得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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