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何曾有真正的结尾

十年前，读完《饥饿的女儿》，写下读后感时，说：这是这个时代里，为数不多的传奇。这才是饥饿的女儿真正的结尾。
十年之后，无意间读到续集《好儿女花》。才知，果真，“从此以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是多么虚妄的一句话，生活，何曾有真正的结尾？
以为一个功成名就的男人对一个身世可怜的女人的爱与婚姻，就是救赎，并成为传奇。但世上当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多年后，那美丽的爱情面纱揭开，原来里边是这样的不堪的内核。所谓的邂逅，只是男子无数场紧锣密鼓的相亲的其中一场。所谓的救赎，不过是一场精心的计算与彼此利用。所谓的郎才女貌，女才郎貌，原来背后是对肉体对性的变异的索求与不情愿的祭奉。
当年虹影深情地塑造了一个伟大的救赎者的形象，如今她又亲手把他粉碎。那些镜头让人触目惊心。他与她初次见，就要她脱光衣服，“看看她”。他所住的不过是两居的小屋，洗衣机都无空间容纳，他要她去做人体模特，拍色情电影，“养活自己”。他要她在大庭广众的舞台上跳脱衣舞，满足他“最大的梦想”。虽然，这些不过是个人私事，何况夫妻之间百无禁忌，但既然虹影自己把这些往事写出来，并且表明当年是不情愿的态度。那么，这场所谓的传奇爱情，不过是男子与女子间，拿地位名声身份与年轻肉体所做的交易。唯一特别的，可能是这地位名声属于学术界，而那年轻肉体又有才情。
这样的关系，很快打破了平衡。女人的作品为她赢得了名利——这作品的成功，说起来，很大程度上得归功于对这传奇的粉饰炫耀，和男人充分利用自身资源人脉的推荐。于是，原先的交易不能顺畅地继续了。换句话说，女人长出了翅膀，可以高飞了。情逝缘断，本来也没什么，多少传奇不也是这样的结局，可偏偏，又有那琐碎的钱财的计较，才子佳人也不过鸡贼至此。——而佳人又把这些都写出来，带着怨责。狗血啊狗血。
其实，这一段关系本不是这本书的重点。重点是女人对她的母亲她的兄弟姐妹的记述。但那些啰啰嗦嗦没有语言美感的叙述，并不让人有太多触动。尤其致命的是，如我十年前所感到的，作者没有自省精神。这种没有自省精神的半自传体小说，实际上会有不自觉的虚伪掩饰自恋。既然女人对男人的苛责中并不曾有对自己的心态的真实的反省，那么，她对兄弟姐妹的不光彩的叙述，是不是有些严于待人宽于律己呢？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有何价值呢？
从这点上说，虹影远不如林白。她们都被当做女性主义、自传体小说的代表人物，可是，林白更坦白，更尖锐，更不留情地审视解剖自己。尤其在最近的《北上》中，更是如此。林白也有一次功利性的婚姻，她毫不隐瞒与粉饰，如实地剖析了一个为从外省来到京城而不惜以婚姻做桥梁的知识女性的复杂心理。而林白和比她年长很多岁的丈夫的感情，更加漫长，也更令人动容。他们已经没有了爱情没有了婚姻，但她还在承担着照顾他的责任，林白从来没有说他们是多么传奇的爱情，但最后反而是成了真正的亲人。
倒是虹影，赵毅衡，这对曾经的贤伉俪四处炫耀乃至是贩卖他们的传奇，最终却是这样的狗血的结局。没错，虹影最后是说，女儿的出生，令她和她的丈夫，情人，情敌和解。可是，我不敢确定，若干年后，是否又会有一次翻盘。
一些题外的话：
赵毅衡据说是放弃了16年的英国国籍，回到了四川大学教书，与一个女教授结婚。看过一篇文章写他的书房，特地提到川大给的房子宽绰，窗外就是滚滚的沱江。看，祖国经济繁荣，教育产业吸金，果真是比资本主义要舒适。
虹影又出新书，看访谈说是女儿画的画。贩卖完母亲，如今又轮到女儿？这是所谓女性作家在商业时代的悲哀，还是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