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之味

      最怕半夜醒过来，肚里里面咕噜咕噜唱起空城计，辗转反侧，烙烧饼似的，肢体保持飘浮在水中无力又无为的惰性，大脑却翻箱倒柜，调动起角角落落的所有储存，半梦半醒，一顿盛宴飘浮在眼前，盘盏间，流光异彩，膏美肥腴，飘香醉人，无不及其至，飘飘然落箸，方觉食无一物……其实这时间，只要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送到枕前，那可算上无上的美食啊！

      饿的时候看唐鲁孙的美食系列，真的不比梦中饿醒好受多少。读过《中国吃》和《南北味》，得出结论；不饿的看着就饿了，更不敢饿时读，那还岂不饿急了吃人啊！（正好书中也说到过人肝醒酒汤，也算他老人家极少数没有尝过的。）最适宜饱餐后，当作饭后消食的水果点心，准保，捧起来不消二十分钟，您又饿了！

      饮食之于保证肌体运转之外，又衍生出多少的习俗、文化、文明，真是个大课题，非是这里能讨论清楚的。但是，之于每个个体来说，一日三餐蕴藏的记忆却将是陪伴一身的宝藏。普鲁斯特的小点心唤起了儿时在姑妈别墅的气息，他在那一刻回到了那个花木复苏的花园，凉棚下，父母外祖父母还有各色来往客人都那么清晰起来。原来我们以为早已忘怀的某些年月就隐藏在这些毫不引人注目的小食物中。你还能说它们仅仅是果腹之物吗？

      这个冬天，第一次，试着自己做五香蛋，第一次，把上一餐剩下的青菜倒进早晨的泡饭中。记得上学时冬天的早餐就是这种青菜泡饭加五香蛋，那时是怨声载道，宁可只食寡淡的“白”泡饭，也不要这混着菜叶，油腻腻的泡饭了。可就在这个冬天，当我再次捧起这些，突然又有了回到家的幻觉。天很早，窗外蓝莹莹的一片，杨树落尽叶子，只留下笔直的树干和光秃秃的枝杈，屋里很暖和，窗上一会儿就雾气朦朦，收音机里干燥的男声在读报，大院里看门老头在扫地，刷刷，刷刷，一声声，很好听。我嘬着滚烫的早饭，一边想着一天的课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好像从来不曾变化过。“我走了。”我咕噜着出门。“路上小心，骑车慢点。”妈总是这样一句。每天，我都这样匆匆离开，只有灯光倾泻在门口小路上，渲染出暖暖的一片金黄，逶迤着伸出众多多情的触角，送我一程又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