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的教育思想(比如《教育漫话》当中的很多具体而明确的判断)有多少正确性和实用性,这是读书后需要思考的东西,没有哪个思想家的判断永远正确,更何况距今三百多年前的一个英国人。
为此,大体列举下有待讨论的几条:
1. 洛克的绅士教育论的途径是家庭教育,而非学校教育。
思想根源在洛克对贵族子弟同平民子弟一块学习的担心,有辩护是说洛克所处时代嘛,当时全世界范围内都还没有任何国家搞全民义务教育,公共学校并不普遍,贵族们是基本以家庭教育为主来培养后代,洛克本人呢,也是确实做过几个贵族的家庭教师(这也是洛克在《教育漫话》推崇给孩子找一个德行高尚、明智通达的“导师”的实践基础),基于大环境和洛克具体小环境实践,他推崇家庭教育也就很自然。
但这些外部性说明未必能够充分为洛克辩护,仅仅说明思想的外部环境并不够,而同时在思想史和思想内容本身再做讨论,否则实在太不认真。洛克的关键在于一种现实考虑,教育本身承认并要继续维持贵族阶层和平民阶层的区隔状态,如果恶意地讲便是『教育上的种姓制度』。
教育哲学一个极为重大(乃至说核心问题)是教育是否要处理以及怎样处理各种的不平等——父代给予阶层和权力的差异、基因遗传与自然天性的差异、民族文化与习俗的差异等等,每种差异都是重大课题,直到今天所有的国家在教育政策、教育资源配置、人才选拔等方面要面对这些问题,当然在主流的处理是基于现代人的平等观念,尤其参考政治哲学大师罗尔斯的《正义论》。
让我们再回到洛克,深入洛克本身的教育哲学之核心部分,结合《教育漫话》和《工作学校草案》这两篇著作。
一个专门给贵族阶层提供绅士教育,一个则是针对贫民儿童提供劳动机会(很难称之为职业教育,虽然也有人将其划为欧洲职业教育的早期,但洛克写这个《草案》是主要为社会,考虑要治理青年懒惰为社会提供“能量”当然也给贫民一口饭吃)。由此可以看到洛克的这套教育思考实际上存有阶层区隔,这种区隔的来源或许是洛克从事政治的现实主义考量——相对于卢梭,洛克是更现实冷静地考虑具体要怎么做,洛克做的就是一个现实的动议(《教育漫话》是根据真实的给友人的孩子教育建议的几封信改版,《工作学校草案》如同中国官员“上折子”),卢梭的《爱弥儿》则确实是表达思想的著作。
2.洛克的婴幼儿护理方面医学知识的合理性。
在洛克所处时代,他还是一位值得信赖的权威医生(拿到医学学士)且同多位名医有交往,相信也得到颇多的指点,凭借专业知识力劝沙夫茨伯里伯爵的开胸手术使其挽回一命等等,到如今三百多年过去,医学在不断发展进步,洛克在《教育漫话》中对婴幼儿护理方面建议的医学知识可能被现代医学所证伪。
从中筛选出来以下几条待商榷的建议
->主张每天用冷水给儿童洗脚(即便是冬天)
->主张儿童用餐不必在特定时刻(我们可是标准的三餐定时,让肠胃蠕动有规律)
->主张儿童在三四岁以前完全禁止肉食(会不会导致儿童的蛋白质摄入不足?)
->不让儿童吃某些水果(似乎没有科学依据)
3. 女性教育的缺失。
有人会说洛克本来就没有讨论女性嘛,人家本来就是为男性量身定做的绅士教育论,这种辩护有一定道理,但经不住进一步发问。因为在《教育漫话》的背后,洛克讲到经历过各种身体护理、习性建立、德性塑造和礼法规训的青年人,最终还是要结婚(大概在21岁左右)。
『因为他必须在21岁的时候回国,以便结婚生孩子……于是我的少主人不管怎样,一旦到了年岁,便得找个太太……青年绅士到了结婚的时候,便得交给他的太太啊』——《教育漫话》第216条
如果他的太太不能配得上他,那么一个品行不正的太太会不会毁掉洛克辛辛苦苦培养的少年英才呢?恐怕极有可能,即便在家庭当中绅士(男人)是主人是掌权人。男人被女子所改变和影响,实在太有可能,因此即便是为了塑造男性绅士,也必须严肃考虑如何寻找合适伴侣,乃至进一步思考如何培养这个合适的“她”,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然而明智的洛克确并未进一步讨论,只是草草说到要把青年交给他的太太。妄加揣度,原因可能有几个,一个是洛克的切身教育实践并没有到婚娶这一步,也就是教育的几个孩子都是较小阶段,一个可能是洛克本身婚恋方面的缺失(他至死未婚,也许是个同性恋),或许他的思想当中对爱欲、婚姻这块考虑并不深入或有所避讳。
4. 音乐教育的缺失。
洛克缺乏音乐教育的讨论,在《教育漫话》中没有发现洛克关注到音乐对人之灵魂的重大形塑意义,洛克讲到青年人的礼仪和德行塑造方面并没有结合音乐(只是在跳舞对男子气概方面有点意思),他讲到青年人要学习骑马、击剑、跳舞、拉丁文、希腊文、法文、园艺、速算、手工艺、法律等等或偏教养或偏实业技能等方面内容时,却偏偏不见音乐,偏偏丢掉了在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古代哲人本有的音乐在教育当中应有的篇幅和位置。
我并不是应许所有人都应该启蒙,你这个理解实在是一种误会,我只是按照基本的理性来思考反启蒙的主张是否可以落实,还有反启蒙话语自身是否由内在的困境。
就个人阅读和实践看,人的自然天性确实不同,最理想的国度理应是柏拉图的理想国,每个人都做尽其天性的工作。问题就在于这个很难操作,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和《理性的自负》等书已经从一个角度阐释了 人类很多行为的深刻原因在于理想方案行不通,没有人能够在儿童很小的时候就一眼判断出其自然天性,那怎么办,如果这时候非得做个筛选,这个筛选可靠么,正确率如何,筛选错了谁承担责任?
恐怕那种社会不知道又要倒退到什么时代,现在的理性建设的社会固然不是理想社会,但如果那样做 恐怕比现在更加糟糕。20世纪后学界包括中国的很多学者所谈的 反对启蒙,是反对激进启蒙、反对工具理性对人的异化和宰制,而不是全盘否定启蒙,是在承认既定的一部分启蒙成果的基础上的扬弃、积极探索。
窃以为,反启蒙不是什么时髦的词汇,批判社会的丑恶更需要理性、法制,当下中国的很多丑恶在中国古代难道就没有么,二十四史记载的犬儒、大奸大恶多了去了
我本科也是教育学。窃以为建制性的教育培养模式恐怕是无法教育出一个真正的"好"的人的。哈米尔卡曾经讽刺亚里士多德的伦理学,也不过是培养出(惟)一个亚历山大,事实上是亚历山大自己就是一个好苗子,亚里士多德能够教育这样的人乃是他的幸运。我读《学习时代》真正震惊的乃是文本最后歌德引用的扫罗的例子,我们即使培养了一位杰出的少年(少女),但是当他(她)真正进入社会时,他(她)的一切就只能凭靠机运的赏识,毕竟人生之路到处都是陷阱和诱惑啊!在我看来,自我的教育才是真正的教育。倘若能够碰到优秀的导师,那真是我的至福,但是并非人人都有这样的运气。说的有点乱,请见谅。
被你看出来啦,是有学科背景。原本的公民教育情况应该主要在古希腊那块谈,其他各个地方文明因为政体不同并没有共和主义的公民概念,更多的是氏族和部落社会,或者更高级一点的王制。
在自然天性上,男的更精于战争、狩猎,女的要逊色一些。雅典那时候的男女假如都是自由人,那么都可以进入公共生活,在军事训练方面也不排斥女性,甚至在古希腊有个地方(记得是叫亚马逊)军队就是女人为主而且非常彪悍,究其原因应该同当时人口少、技术能力低下不得不尽可能让全民防卫。
而我们现在说[女人][女人味]则带有现在的语境,现在说女人变成战士原因核心不在公民教育,如果现在我们讲公民教育(不是柏拉图那时候)主要涉及的是启蒙、公共理性、习俗和法律知识等方面。女人现在很多时候被迫成为女汉子、战士的心理感觉 更主要是 商业文明对家庭等共同体的撕裂,马克思会称之为人的异化,卢梭在18世纪写的《爱弥儿》已经透露出这种担忧——如果男女不能结合为一个家庭并享受家庭,那么男人的男子气概会弱化,女人则不得不被推到社会上像男人一样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