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读《天.藏》有感
弃山星出现的时候，拉萨河有七个彩色夜晚。
这时候人们走向水边，与天相接，与水相舞。
哈达没遮住维格的身体反而描述了她的身体。
从没有人披哈达入水，从没有过。

    很多人说宁肯的《天.藏》找不到一个明确的主旨和中心，故事的叙述时而是主人公王摩诘，时而又是存在于故事中却又独立于故事外的“我”。形式和结构上的精彩我无法深刻的，用专业的角度体会，妄加评论或是不明就里地引用前人评论似乎也不大恰当，甚至可以说有些亵渎。因此就我而言，真正吸引我的，是书中所描绘的世界。现实的和精神的，相互独立又相互联系的两个世界。
    王摩诘在书里很多次地探讨到了关于时间，空间，和维度的问题，他是个思想者，他的世界变幻莫测，时而归近真实，时而归近虚幻。西藏大师马丁格的世界是真正意义上的佛学和哲学统一的世界。让—弗朗西斯科的世界接近于怀疑，他本人也是个怀疑论学者，没有绝对的确定是他的精神支柱。女主人公维格的世界却是我最深有感触的世界，她是个有着二分之一藏族血统的女人，有过丰富的阅历和巨大的魅力，这个在后面我还会提到。
    提起西藏，我们一般会想到什么呢？白雪？布达拉宫？佛教？喇嘛？高山？我没有去过西藏，但是却看过许多西藏的电影，听过许多的介绍。总之在我印象中的西藏，就是神秘。是的，神秘。我隐约地意识到，有宗教的地方总归是神秘的，因为它最接近天，最接近万物本原。我本人不信仰任何宗教，这一点倒是和王摩诘如出一辙。（自然，我对人生的思辨远不如王来的深刻和清醒）但这本书并没有像以往的教科书般描绘西藏壮美的景色和复杂的宗教体系，当然，不描写宗教是不可能写出一个真实的西藏的，宁肯给了读者一个机会，一个与西藏对话，与西藏交流的机会。我在读这本书的时候一度激动地认为自己正站在布达拉宫前，风吹拂着我脖子上的哈达，我面对着群山，看见它们指引我救赎和净化心灵的道路。于是我第一次，以一个平等的交流者而不是一个被俯视的众生中的一粒尘土来感受西藏。
    在这样的现实世界里，王摩诘也在构造着他的精神世界。宁肯说，王摩诘有着思辨的精神和变态的身体。我却觉得，如果他同时拥有了思辨的精神和思辨的身体，王摩诘就不再是王摩诘了，他很可能成为第二个马丁格，正是因为残缺，他才有更多内省式的思考，直面自己的不完整，在寻求解决之道的同时也思考着如何接受。他不皈依任何宗教，总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客观地评价着。客观使他无比清醒，而清醒又使他去追求痛苦甚至依赖痛苦。这是王摩诘的悲哀么？我个人倒是很喜欢这种带有自倾色彩的悲哀。
    维格的世界却带给我更大的震撼。如果说王摩诘和马丁格的宗教哲学世界对我来说是接受一件新奇的事物的话，维格的寻根之旅却是着着实实将我内心的愿望具象化。我几年前看过《根》—一本讲述美国黑奴后代追溯祖上七代人的真实故事。当时就萌生了要寻找自己的根的愿望，虽然家里有家谱，但离得太远终究也没有实现。我的父亲是白族人，母亲是满族地区的人（基本上就是汉人）而我小学初中在南方，填基本信息时都会很自豪地填上满族，虽然不知道这种自豪到底从何而来，事实上我本人甚至我们家都没有任何满族的生活习惯，满族早已与汉族同化了。但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去看看我的祖先生活过的地方，翻阅一下几百年的家谱，走在历史的重叠口看看光影变幻。
    这一切，维格做到了。她可以不在法国学习，不在内地教书，却要不远万里来到西藏，来到一切故事最开始的地方。在这里她是现代的，又是古代的。她是典型的寻根者，从刚开始下意识的模仿，跟随，到后来自己的追寻，思考。西藏的蔚蓝和纯净让她成长。她们家三代，她的祖母维格夫人，她的母亲维格拉姆，她维格，形成了一个循环的历史。母亲维格和祖母维格的人生阅历是如此相似，让我们不禁期待维格是不是也会走一样的道路，这是不是所谓的连绵不断的轮回记忆？虽然是持续的，但却微微有些不同。
    我看过一些关于西藏的诗集和散文，大都讲的是西藏的自然风光，也有深一些的，讲述的是西藏的人文历史。但我是第一次看到一本书可以如此自然地将自然与人文融合在一起，倒不如说是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组成了西藏，而西藏也成就了这形形色色的人。
    西藏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们不去定义它，解释它，只是去进入它，感受它。它就像那天月光下的维格，赤裸着身体承接着纯白的哈达，为我们娓娓道来一个深沉质朴的西藏，一个流动着的西藏。
  
                                                                2014-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