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在前言中说,自己是一个自我意识很强的人,从小到大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件事情都不舍得忘记。读到这里,我想真是让人羡慕啊,只有年轻人才有这样的自信笃定,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而大部分人(比如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只是逐渐被生活摧残,变得迟钝麻木起来,意识到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并没有和别人有什么不同,没有非记住不可的理由。
读曹畅洲的文字,能够感觉到他是个始终保持着对生活的敏感的人,那些真实发生在生命里的疼痛悲喜,被他用文字记录下来,因其真诚,所以动人。他的文字里明明是讲述他人的故事,却潜藏着自己的情绪,藏木于林,不露痕迹,把自己的心打开给你,却又蒙上一层浅浅的纱。
于是作为读者我忍不住想去揣测、窥探这些故事背后所藏着的那些真实。而这样,我就变成了一只循着秕谷往前走的麻雀,最终走进猎人支好的竹匾底下,砰的一声,被扣在里面。《在我失恋后最难过的那段时间里》这本书就是曹畅洲支好的竹匾,那些故事里溢出的点滴情绪,就是引诱我的秕谷。
全书一共有十六个故事,全部都有着悲伤的结局,然而尽管相爱的人没有在一起,爱情本身却永远存留在那里,在时光的磨洗中愈加璀璨。作者描写了一群爱情至上,却又害怕爱情降临的人。他们渴望被爱,迷恋灵魂的相依和彼此身体的温度,却害怕深陷其中之后会受到的伤害,因为动情深,所以伤得重,太过珍视,反而更加不敢轻易触碰。
第一个故事《在我失恋后最难过的那段时间里》的F小姐是这样,浪迹红尘之中,片叶不沾身的背后是那个唯一不可替代的人,《雪爱》中锁在抽屉里谁都不能打开的信,也是一颗专属于一人的心,《五月》中因为爱着你,所以爱上你爱的歌,也因为爱着你,所以在别离之后,绝不会再轻易地靠近你……
在读这本书的时候,许多地方能够读到王家卫和古龙的味道,甚至也有一些周星驰的风格。爱情总是在一瞬间降临,像是大雨中的不期而遇。在《鲸》中开车拉活的主人公和雨中相逢的女乘客有这样一段对话:
我望着她润泽而柔美的黑发,说:“你呢?能不能摘下眼镜?”
“不行。”她轻轻地,却又坚定地说。
“为什么?”
“要保持神秘感。”
“什么时候才能摘下?”
“缘分足够的时候。”
于是主人公变成了神秘女子的专属司机,每天在固定的时候等待固定的地方,他们互相交谈,彼此关心,甚至开始爱上对方,却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而当神秘女乘客倏然消失的时候,主人公陷入无边的寂寞之中,恍然大悟:“她赢得了存在。”而最终神秘的女子还是悄然消失,像是从来不曾来过。他们都是拥有着独一无二频率的鲸,在人群中大声呼唤,期待能够遇到同类。
《浣情岛》是一个标准的古龙式的故事,尽管这是一个跟武侠无关的爱情故事。酒馆、豪饮的酒客、神秘的女人,故事只在酒馆这一个场景之中展开——标准的古龙式元素,甚至语言也是古龙式的:
“你害怕了?”那男人微笑着问道。
女子看了看杯中之酒,又看了看他,笑着说道:“我只是不想你输得太快罢了。”
男人轻叹一声,苦笑道:“我曾经也认识一个如你这般爱逞强的女子。”
黑裙女子道:“一个女子若在男人面前逞强,那一定是因为爱上他了。”
故事中人们为了争夺一张去往传说中的岛屿“浣情岛”的船票而在一个酒馆里拼酒,最后的胜者得到船票。“浣情岛是一个遥远而没有季节的地方,那里的人每天醒来,都会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事,也忘记曾经产生过的情。”——让人想起《东邪西毒》中那坛叫做醉生梦死的酒。千杯不醉的酒客杨笑云,接受一个个的挑战,却是为了吸引他所喜欢的女子出现。而千杯不醉,只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敢喝醉,因为自己只是一个人,喝醉后无人照顾——这又是怎样的孤独啊。
《酒》里面,顶着天下第一名头四处浪迹的侠客救了被要献祭给河神的小姑娘,发生了一系列荒诞的事情,爱情也在这些荒诞中发生,最后小姑娘却溘然长逝,留下侠客独行江湖。这是属于小人物的故事,有着周星驰式的无厘头逻辑、嬉闹、和嬉闹背后的伤感本质。
如果读者稍微留心,就不难发现,在这本书里,男女主人公最终不能在一起,最多的原因是出国留学和异地恋。于是我不免揣测,是否作者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才能写出这样的故事。
这本书可以分为两部分来读,前面的一半内容,明显带着作者自身的影子和生活痕迹,而后半部分,则是相对较为纯粹的虚构创作。看前面那些故事,被那些流溢出来的情绪打动,而看后背部分,则被作者奇妙的想象和文字驾驭能力折服。
而即使是后半部分,也无法脱离作者对于生活、爱情的态度:
爱情可能在任何时候发生,没有道理,不讲逻辑,而生活却是遵循着世俗的轨迹,事业、家庭、孩子,一切按部就班进行,当爱情和生活相互碰撞的时候,爱情的激情会将生活点燃,而最终爱情也会淹没在生活的平淡。所以这本书里的男男女女们才会那样的渴望爱情、崇尚爱情,却又不敢轻易去尝试和接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