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回得去回不去故乡，但可以回得去家。因为有妈妈。

          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在网上注册了一个邮箱，名字是天涯。
          当时的想法很简单，终于毕业了，终于可以像武侠小说里的主人公那样，仗剑走天涯。也可以像诗人那样，有梦为马，随处可栖。
          毕业之后，我抛开一切，兴冲冲地北上，来到帝都。帝都的一切真好啊，不仅规模是省会城市的若干倍，而且有着太多省会没有而我又无限喜欢的东西：闻名全国的大学群，隔三差五的名人免费讲座，厚重古朴的历史遗迹，别开生面的艺术盛宴……帝都就像是一个完美情人，满足了当时我对未来幻想的一切。
          所以，当时完全没有看到妈妈眼睛里的隐隐担忧。
          我在电话里兴奋地对她说，北京太好了，生活水准并没有太高，真后悔没有早点来到北京。有时间，你来北京，我带你到处逛逛……
          而她总是在电话里问，你赚钱也不多，好好照顾好自己，就不要再给我钱了，我也不去你那边玩了。你在那边好好的。然后，开始巴拉巴拉，讲同学A即将结婚了，同学B的小孩都生下来了，同学C也在省会买房，男朋友准备结婚了，你什么时候结婚……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觉得她这个老太太的思想境界有待提高。


          可是，时间长了，我的疲惫感和幻灭感扑面而来。我发现北京这个情人并非完美无缺，我妈这个老太太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比如，我越来越讨厌一些事情。我讨厌动辄花上半个小时以上才能到达目的地，时间都浪费在路上；我讨厌家搬来搬去，看见市侩的房东的嘴脸；我讨厌无休止的加班，好朋友相聚，都要约上半年才能见面……我最无法忍受的是，我以为我的凌云壮志可以实现，然而蓦然回头，才发现，黄昏的大街上点着无数盏灯，然而没有一盏灯是属于我的。或者说，没有一个地方，是属于我的。即使我倾尽所有，一生也不过是窄窄几平。
          之前很多时候，妈妈会在我倾诉完之后给我加油，说，年轻的时候，谁不要好好奋斗一下，你不就是遇到点小困难吗，何必形容的那样惊天地泣鬼神？慢慢来，年轻的时候，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你的人生，我是帮不了你的了，要靠你自己奋斗出来。
可是这个时候，妈妈说，要不，你回来吧。

          我不回去。我不能回去。
          就算是再苦再累，我也不可以回去。且不说我的天涯梦，也不说回去后亲戚朋友狐疑的眼光，单说现在家里的环境，我也越来越适应不了了。
          在都市生活这么久，原来的田地的生活，我完全受不了。我也受不了家里的环境，夏天没有空调冬天没有暖气，土得掉渣的衣服，粗俗的对话。即使是之前看不起的省会城市，也变得越来越不认识。我回去，哪里还有容身之地？

          不回去，在帝都的生活就是有未来的吗？我想，当初的天涯梦，真是无心插柳的一卦，自己此生真的是漂泊在外的天涯命了。
          在外的北漂、南漂们，每个人都有一笔悲欣交集的生活，都像写好故事的剧本，我们在里面，按照设定好的角色，兢兢业业的生活着。不幸的是，我们所以为的独一无二的生活，不过是众多北漂人中普通不过的一个。就像站在高楼上仰望天空，以为自己是独立于天地的，其实站在远方，看到的只是一个整齐高大的楼宇。所有的人都是面目模糊的个体。
          妈妈，哪里还有我的生活之所？

          今年五一，我回家探亲，或者说是疗伤。在北京若干年，我也 经历了无数撕心裂肺和无可奈何，只想回到家，好好休息。
          生活在继续，我也不知道未来是好是坏。年轻的时候都是那么不可一世，叫嚣着与全世界为敌，然而岁月并未如妈妈的手一般温柔，经历了沉淀、沉静和沉默，我们也到了天凉好个秋的时候。我想，不管回得去回不去故乡，都可以回得去家。因为有妈妈。就像《因为是妈妈》里面的故事，无论什么时候，妈妈都在。

          在母亲节之际，谨以此纪念我的北漂岁月，和感谢妈妈。无论我走多远，我都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