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开的黑色信封

韩浩月

 

《此情无法投递》是一本令人惊讶的中文小说，有着王小波式的语言快感，余华式的残酷疼痛，苏童式的阴郁怅惘，但它是一本作者属于鲁敏的作品。11岁离家寄宿，14岁求学省城，16岁父亲去世，19岁开始工作，从这样一份人生履历，可以猜测到作者拥有着怎样敏感的精神空间，对爱与温暖的渴望，成为驱动此书情节进展的最大动力。

 

小说有一个本该美好、浪漫的开始，一群大学生青春萌动，他们相约举行一个舞会，穿着最时尚的衣服，听着最流行的舞曲，谁都知道，这样的环境是爱情滋生的最好温床。一个矜持的男孩遇到一个外向的女孩，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因为异性的缘故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天知道他们中间会发生什么。

 

如同杰克给露丝画了一幅裸画一样，男孩给女孩也画了一幅裸画，但鉴于当时的社会环境，画裸画的时候，女孩是穿着衣服的。也就是说，他是凭借自己的想象塑造了这个凭空闯进他生命里的这尊“女神”。就人的天性而言，这是最圣洁的爱情一种，但因此男孩被判了流氓罪，其被枪毙了。故事的黑色成分由此显现，把这个事情放在任何时代，男孩都罪不至死，但他偏偏死了，这一点也不幽默，它让人心冷。

 

许久没有看到对爱情惊心动魄的描写。鲁敏的特点在于，他能够把涓涓细流扩张为波涛汹涌的长河或大海，他能够把一个作家的感受力，放大之后呈现出来依然表达得那么清晰而准确。鲁敏笔下那瞬间的爱情，也许就是“刹那天荒地老”的爱情，这爱情让一切卑微都变得伟大，让一切伟大都变得卑微，让那个时代的黑暗愈加映衬这爱情的光亮。

 

《此情无法投递》的可贵之处在于，它没有刻意虚化时代背景，与其它躲避现实、沉溺于语言狂欢的中文小说相比，它把那个时代的癫狂毫无保留地托到了读者的面前。死去的男孩通过书信的方式，与他沉沦在世界的父亲进行对话，于是，每次停顿之后重新开始的阅读，就如同打开一枚黑色的信封，除了那短暂的爱情如钢花般闪烁在夜空，带来耀眼的光亮，所有的脸谱都是扭曲的。

 

年轻人的命运改变了家庭的命运，而家庭的命运就是时代的命运。无法肯定鲁敏想通过这本书要批判什么，也许作者只不过想写爱情，写人性，但她的确也把呆板、荒诞的社会对人的约束与桎梏，丝丝入扣地描写了出来。《此情无法投递》因此具备了文学与反思两种价值，读它，会愈加懂得自由行走与表达、包括能够自由爱我所爱有多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