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于行为之中的流动性的东西”

        提起树上春树，在我脑海中映现出来的是《挪威的森林》。可是，我没看过。他写的《1Q84》翻过几页，也是搁置。倒不是在说他写得如何，只是现在的我没有那个耐心劲去看一本小说，总是有些急不可耐地想知道结局，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初中时的我反而是极度向往小说的，总觉得自己如果有一天可以写文字，那也只能去讲一个故事，写一本小说。现在的偏好与之前的这种截然相反，是时间改造了我，还是时间发掘了我呢？《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的第一章名字就叫做《谁能够笑话米克•贾格尔呢？》。有些人笑话贾格尔六十岁还在唱着年轻时所断言的四十五岁之后肯定不会再唱的《满足》。“年轻时的我也无法想象这样的事情，我能够笑话贾格尔吗？不能。我碰巧不是著名的年轻摇滚乐手，当时说过何等的蠢话都没有人记住，也不会被别人引用。难道不是仅此而已？”也许，刚刚那个问题的两个选项都不是一个合适的说法。时间可能只是我们命名出来的一个轴，我们的生命就沿着这个轴延展开来。未来会如何？其实，不铺设到那个时间点，我们当中的谁也无从得知。春树置身于那个年轻时“无从想象”的世界（指自己五十多岁）时，他说，“我唯有将细微的判断暂且留待日后，先将眼前的东西照单全收，姑且与它一同生存下去，就好比对待天空、云朵和河流的态度。”

        对待未来、别人和外在的世界，我们也容易用如是的想象去代替实际。比如，在打开这本关于跑步的书之前，我会觉得，嗯，这该是一本书写着毅力和坚持的书。这种对于他人对于生活的预设往往就是我们痛苦和纠结的源泉。春树先生也写到一个类似的情景。他参加2005年十一月的纽约城市马拉松，结果不尽如人意。他生动地写道，“人生中，事情的发展不会那么尽遂人意。希求一个明快结论之类的时候，家门口响起咚咚敲门声，往往来自手拿坏消息的送信人┈可怜的送信人不过在忠实地执行上头交代的工作，而将那工作交代下来的，对喽，就是我们的老熟人，现实是也。”

        夹挤在现实和幻想之间是我们的性格。春树先生是这样描述他的性格的，“个人的、顽固的、缺乏协调性的，每每任性妄为又常常怀疑自己的，哪怕遇到了痛苦也想在其中发现可笑之处的性格。”让我更加心生同感的是，“我拎着它，就像拎着一个古旧的旅行包，踱过了漫长的历程。我并不是因为喜欢才拎着它。与内容相比，它显得太沉重，外观也不起眼，还到处绽开了线。我只是没有别的东西可怜，无奈才拎着它徘徊彷徨的。然而，我心中却对它怀有某种依依不舍的情感。”一方面是不舒心的挣扎，一方面是没有什么更好的替代下的恋恋不舍。如同你去谈了个无感鸡肋似的恋爱，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当然，性格之于我们每个人的关系更加亲密，于是，在自我否定时，这种无法丢掉的纠结感将会更加强烈。

        这种纠结感也会催促着人去思考如何接纳这份纠结。“别人自由价值观与之相配的活法，我也有自己的价值观和与之相配的活法。”春树先生认为，这自然会产生很多的分歧乃至大的误会，会使心灵受到深刻的创伤。但“想起来，正是跟别人多少有所不同，人才得以确立自我，一直作为独立的存在。”于是，“心灵所受的伤，便是人为这种自立性而不得不支付给世界的代价。”将这部分的话和前述的描述结合在一起看的话，我想，春树先生所说的“依依不舍”应该不仅仅是一种惯性的无奈，还应该有一份就此来设定自我的自立，即我愿意为如此的我去承担。

        在文章的最后，春树先生说，“生存的质量并非成绩、数字、名次之类固定的东西，而是含于行为之中的流动性的东西。”那他所指的“流动性的东西”是指什么呢？也许是他所提及的，在和别人的一决雌雄中心所系的是输赢还是自己为自己设定的标准；也许是指在面对人生重要选择时的态度——“与和周遭的人们交往相比，我宁愿优先确立能专心致志创作小说的、稳定和谐的生活。”；也许是他面对自己年龄攀升而体力下降的情况时，所说的“这本事无可奈何的事儿，只能顺其自然，仅凭手头现有的资源坚持下去。这正是人生的原则，况且效率的高低并非决定生活方式价值的唯一标准。”

        我想我之所以无法集中注意力去读一部长篇小说的一个可能的原因是在于，我的内心还是很急于去寻求一个生活的答案，去揭开生活的本质。一本类似于《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的人生思考性质的书更容易吸引到我。也许，这也是一种“含于行为之中的流动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