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遺憾,驅使我行動的,就是我的主觀。」
我愛死了這一句的理直氣壯。
與其說《沙漠》是一部青春文學,是一本故事小説,我寧願將之描繪為一種精神,一份意志。
十二部伊坂幸太郎的作品,讀到第七本,各有各的喜歡。
而看完《沙漠》的感動,卻顯得有些特殊。從第一本《奧杜邦的祈禱》中的幻想故事,伊坂幸太郎到了2006年的這部作品《沙漠》,越來越顯得回歸現實。
雖然,書中那五位主角,西嶋、鳥井、東堂、南、北村這五個大學新鮮人,當他們相遇時,和伊坂的其他作品一樣都顯得怪話連篇,讓人忍俊不住,但在無畏的言語之下又透露出淡薄的能力,想要拯救世界的雄心,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過吧,但是當我們日漸成長,便知道那樣的雄心太過不切實。而書中的五個角色,他們的信念並不是一如往常的堅定,(除了似乎少根筋大言不慚的西嶋之外),他們也經常會懷疑做那些不可能有結果的事究竟有沒有意義,他們清楚的知道自己實力的淡薄,知道這個大人的世界不會因爲自己的行爲而一廂情願得改變為理想中的世界。
這一點的寫實,在伊坂幸太郎往昔浪漫若神話的故事中是見不到的,無論是《奧杜邦的祈禱》中荻島上的居民,《重力小丑》中泉與春水那一家子,《孩子們》中的陣内,《天才搶匪盜轉地球》中的劫匪四人組,《蚱蜢》中的殺手們,還是《死神精確度》中面臨死亡的角色,似乎都沒有被作者賦予過這樣一種矛盾的心態。
那些作品更多的是像西嶋,即使行爲怪異,言辭滑稽,成爲笑柄,都堅定得秉持自己的理念或者信念。直接得將作者的本意以誇張的方式傳輸給讀者。
不過,我覺得伊坂幸太郎用這樣一種似乎有點脫離了幻想的寫實方式,並非是作者改變了自己那些浪漫主義的想法,而是立意要將這種思維更深得扎根到每一個凡人的心中去。
其實,無論是身処校園的學生,還是在社會上打拼的社會人,在心中某一個角落,依然都存在伊坂筆下那種讓世界變好的浪漫想象。
我想,應該也必然應該是這樣。
可是,社會的成俗定見實在是太堅固太強大的城堡,人心又如乾涸一片的沙漠,成爲源義經或者伽裏略,我想比犧牲更大的不甘是犧牲的同時還被世人譏嘲為傻瓜。
你以爲自己是老幾?你有什麽本事改變周遭和未來?
連自顧尚且不及,又怎能顧得到整個社會?
「這個國家絕大多數的人啊,都怕被當成傻瓜,所以什麼事都不肯做,全都是一些怕被當成傻瓜的傻瓜。」
所以呢,比較現實聰明理智成熟的做法是保持沉默,是伺機而動,是獨善其身或者明哲保身。於是這片沙漠愈加乾涸。
我十分喜歡顏九笙的解説,雖説這是一部並不怎麽費解的小説,但顏先生的解説卻契合我心。
全書中用四季為篇名,囊括了大學生涯的四個年頭,其中發生的故事也平平無奇,不過是用保齡球比賽打敗了不懷好意的牛郎,不過是在通過特異功能戲耍了囂張的靠揭穿特異功能騙局出名的教授,也不過是抓獲了幾個盜匪,領養了一條接近認養期限的狗狗。
所有的事情都微不足道得很,但是就是這些事都付出了很大的代價,花了主角們一番番思量,青春的無力與想拯救世界的雄心閒顯得很不協調。然而伊坂就要著筆於這樣的不協調,才更體現出《沙漠》的意義所在。
當那些有能力有實力的人都成爲鴕鳥,找出各種各樣的託辭與理由,不但自己不屑去做,還對那些年輕人指手划足,教導他們應該這樣,不應個那樣的時候,伊坂付與了這些這些年輕人年輕人勇氣,邁出向前的一步,雖然那一步走的不那麽扎實,一步一顫讓人看著手心冒汗。
然而,那樣的一步步恍若冒險也很有意義,就如書中那句:
「的確,活下去這檔事或許並不是計算或確認進度,而是痛苦地抓著頭,一邊說「搞不懂,怎麼會這樣」,一邊前進。」
打麻將一定要湊出一副「平和」,這樣的討口彩對世界和平又有什麽幫助?
收容一只棄犬對於剩餘的流浪貓狗又能有什麽幫助?
拙劣的用燈箱組成的「中」去「榮」一局麻將幫助好友走出失去手臂的陰影,又起得了多少作用?
但是我喜歡這樣的不怎麽有意義的事情,真誠得懷著去做大事的心哪怕做的事如何微不足道,也有著非凡的意義。
這種意義,如同《拯救大兵雷恩》,如同精衛填海,愚公移山,用一生的時間,因著一種信念,信靠自己所信靠的正確,即使身処沙漠,内心也是安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