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是美好的——王东京，赵建军

20世纪60年代，资本主义处于经济增长的“黄金时期”，工厂林立，机器轰鸣，乃至上天入地，遨游太空。渐渐地，人类变得狂妄而自大起来，连理智的经济学家都断言，世界的生产问题已经解决，人类从此可以高枕无忧。
　 在一片喧嚣之中，有一个人保持着难得的冷静。他直言不讳地指出，工业发展确实解决了一些问题，但按下葫芦浮起瓢，新的问题又层出不穷。君不见，对资源的无度挥霍，已威胁到后代的持续发展；现代技术“创造”的副“产品”，正在侵蚀人们的健康；贪婪的人们争夺得你死我活，诱发了战争、暴力和罪恶；“非人性”的技术，使人成为机器的附庸，丧失了幸福。种种迹象表明，一场空前的灾难正在悄悄地逼近地球，但人类却懵懂无知。
　 这位头脑冷静的学者，就是英国经济学家舒马赫。他早年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一生阅历丰富，任过教，做过生意，当过记者，后致力于经济学的研究。他对经济增长中出现的不良现象忧心忡忡，为此奋笔疾书，写下《小的是美好的》一书，呼唤人们革故鼎新，改变旧传统，接受新观念。他认为，人们必须从规模、教育、土地以及技术等方面，加以全面改进，重新开始我们的新生活。
　 说起企业规模，人们总是对IBM、可口可乐等巨型公司津津乐道，而对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企业，似乎是不屑一顾的。这种“崇大”的思想由来已久。早在19世纪第一次产业革命时期，人们就形成了“大就是好”的观念。因为机器生产代替手工劳动，是第一次产业革命的核心内容。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规模经济是降低成本的最重要途径。正像著名未来学家托夫勒所说，“集中化”和“大型化”是“工业化浪潮”的基本理念。但是，舒马赫却向这种观念提出了挑战。《红楼梦》中当家理财的王熙凤说：“大有大的难处。”舒马赫也指出，企业不是越大越好，相反，小也有小的好处。例如，“船小好掉头”，灵活性较强；不必像大企业那样，制订繁文缛节，强迫员工步调一致、整齐划一；人员少，容易拧成一股绳，形成强大的合力等等。所以，舒马赫说：“小的是美好的。”
　 岁月悠悠，文明更替，盛极而衰，久枯必荣。在文明演变过程中，人扮演了“主角”。而教育使人们明白了生活的目的，掌握了科学知识，提高了素质，从而更富有勇气和创造力，这一切正是经济发展的关键因素。因此，可以说，教育是一切资源中最重要的资源。从这个意义上，舒马赫特别强调教育在基础结构中的作用，他把工厂、设备比做冰山之巅，而把教育、组织和纪律等比做冰山之脚。如果人们忽视教育，“冰山”就会在海水的浸泡中消融，最终将没入海中。相反，“任何国家只要具有良好的教育、高度的组织和纪律，不管遭到怎样的破坏，都能创造出‘经济奇迹’来。”同时，舒马赫不赞同教育的首要任务是传授技术知识。他认为，人类发明火药后，用来狂轰滥炸敌人；耗费巨资开发的核技术，成为威胁乃至屠杀对手的可怕武器。很多科技知识，不但没有给人类带来益处，反而使人类多一分危险，少一分安宁。这些过错，不在于缺少科学知识，而是人们破坏性地利用这些知识的结果。所以，舒马赫主张，教育的最大任务是传播价值观念，灌输正确的伦理规范。
　 有人说：“文明人走过地球表面，足迹所到之处留下一片荒地。”这话虽然不无夸张，但决不是信口开河。对于宝贵的土地，人们并不“怜香惜玉”，纯粹只是把它当做一种生产要素。舒马赫则指出，土地是神圣的，是无价之宝，在生产中起作用只不过是它的附属功能。健康、美好和持久，应该是土地管理的三大首要目标，生产率只是副产品，属于第四个目标。
　 中间技术是舒马赫提出的一个新概念，也是他在经济学上的主要贡献之一。所谓中间技术，顾名思义，是介于初级与高级、原始与现代之间的一种技术。如果根据“每个工作场所的设备费用”来论技术水平，可以形象地把发达国家的技术称为一千英镑技术，把发展中国家的技术叫做一英镑技术，那么，中间技术就是一百英镑技术。发展中国家之所以要不遗余力地发展中间技术，舒马赫认为，主要是出于以下两个方面的考虑：首先，人是具有双手和大脑的生物，创造性的、富有成效的使用双手和大脑，是他们的最大乐趣。但是，现代技术是“非人性”的。它毫不留情地剥夺了人最喜欢的那种劳动，使人在日常烦琐的劳动中丧失了激情和智慧。因此，发展一种具有“人性的中间技术”，使人不再做机器的仆人，这是人类自身发展的需要。其次，解决严重的失业问题，也必须发展中间技术。几乎所有的发展中国家，都存在着明显的城乡“二元经济”结构。城市越来越富，农村日益贫穷，就业机会越来越少。如何破解这一难题呢？一个可行的办法，就是越过城市，直接在农村创立数百万个新的工作场所，并广泛使用中间技术。中间技术与初级技术相比，生产率高许多，与现代技术相比，又便宜得多，所以，可以在短期内提供大量的就业机会，缓解失业的压力。
　 《小的是美好的》出版后，影响很大，6年内重印了12次，成为发展经济学的经典著作之一。舒马赫在书中讨论的问题，切中了当今世界发展中的要害，引起了人们热切的关注。近年来，学者们提出的一些观点，也有不少可以从这本书中找到思想源头。另外，他的“小的是美好的”的思想，在今天似乎也得到了证明。有经济学家认为，台湾的“黑金政治”对经济毒害颇深，金融体系隐患重重，但是由于有一大批活跃的中小企业，所以经济的基础还不错，在东南亚金融危机中能够“千磨万击还坚韧”。还有人认为，美国经济十年来持续增长，高新技术产业是强劲的“火车头”，立了大功。而大量的几十到一百多人不等的小企业，则是这一产业生存的天然土壤。正是这些成千上万小企业的存在，才支撑起高新技术产业这片蓝天，使美国经济经久不衰。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