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巴维克的退怯

想写下对于这本书的看法是一件挺长远的事，我还记得当时看这本书的时候，惊异于庞巴维克在逻辑上的攻击性，巧妙地发现了与他的学说相对立的利息学说的错误。对于这种理论上的卓越分析让人有一种智力上的享受，这一点在我当初给的短评里已经表达过赞美之情。

但是，如果读者有足够的敏锐性的话，就会发现，正是在全书最后收尾时对于大名鼎鼎的马克思的剥削理论的批判中，呈现出的是一种迥异于全书前面所有部分的批判方式。在这里，庞巴维克不是使用内部批判的方法，从诸理论的内部中发现它自相矛盾从而引起它的破产，反而急不可耐地预先展示了他在这本书续篇里的时间利息学说，以他自己理论的所谓正确性来否认马克思的理论，这种格式塔式的突兀感，暗示了他在理论上的退怯。辅以佐证的是，在1896年发表的，迄今为止只有奥地利学派才会在攻击马克思时引用的《马克思体系的终结》里，再也没有回到他1884年的论点上，足见在本书中的批判观点存在着严重的问题。

实质上要推翻庞巴维克的论点非常简单，以至于如果不是庞巴维克在后世的影响仅限于一些象征意义的话，应该在这本书发表之初就惹起非议，而不是简单地被遗忘了。

庞巴维克的立论如下：

http://book.douban.com/annotation/35391556/

在这里他所要证明的是，在公有制或者说劳动者企业里，由于分工导致的个别劳动者的劳动时间与生产最终消费品所需的生产时间不一致，而且它是按照先后序列的方式排列的，因而不同劳动者有权因自己等待的时间不同而要求在最终产品中分得不等量的价值，即使他们的劳动付出是完全一致的。这里就必然会存在和资本主义企业里同样存在的利息，因此利息是一种永恒的现象。（其实很奇怪的是，庞巴维克在后面提出国家可以取消利息，这与他先前的结论相矛盾）

人们可以直觉上就立即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在制造蒸汽机而需要等待的五年里，这些劳动者究竟依靠什么生活呢？而且，在一个连续不断地生产过程中，在第五年以后人人都会劳动并且在当年获得报酬了，因此这种时间利息理论就带有一种人类“原罪”的色彩。当然，作为一种纯理论的观点，确实可以假设劳动者可以凭空气过活，并且始终要求不折不扣地在往后为自己在最初五年内的等待要求一个永不间断的补偿。
但既然有这样纯理论的背景，读者也就有充分的权利假设另外一种同样合法的生产结构。为了简便起见，我们现在假设只有两个劳动者的社会。
劳动者A建造木屋，需要两年时间。
劳动者B生产小麦，一年收获一次。
假设两者付出的辛劳是同等的，技巧也是同等的。

在第一年结束的时候，劳动者B将自己的小麦与劳动者A共享。
在第二年结束的时候，劳动者B同样将自己的小麦与劳动者A共享，同时A和B共同拥有B建造的木屋。

以实物工资来计量的话，其中，在第一年末时，劳动者A付出一年的辛劳，消费价值半年的小麦，劳动者B的付出和消费与A一致。
第二年末，劳动者A付出一年的辛劳，消费价值半年的小麦和价值两年的木屋。劳动者B的付出和消费与A一致。

在实物分配相同的状况下，即使使用价格和年利息率5%来计量的话，结果也不会有不同。
假设一个人一年劳动成果的报酬，即小麦价格为100磅。两年制造的木屋的价格则为=100x105%+100=205磅。
第一年末A和B均付出100磅劳动，消费50磅小麦。
第二年末A和B均付出100磅劳动，消费50磅小麦+102.5磅木屋。

将各种不同生产周期的消费品及其生产者加入这个模型，也不会改变它的性质。
最有趣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你把利息率降到零，都对分配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它和价格一样成为一个完全多余无用的系数消失在经济过程中。
在这里，“劳动者的产品完全由劳动者自己分配”、“没有资本主义企业家方面的不公平问题”的同时，恰好没有利息存在的余地了。

由于通过简单的共享，劳动的付出和消费的等待对于所有人都是一致的。很清楚，在庞巴维克的理论中，不是等待，而是等待的个体差别才是利息的源泉。但是如果说，这种差别确实是利息存在的根源的话，那么只要生产和分配结构消除这种差别，利息就根本不能存在了。
因此，庞巴维克的例子只是重复了他的定义，他所证明的不过是他的前提。在存在利息的地方，就有利息存在。而如果我们假设一个利息不存在的地方，自然也就不存在利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