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领域的一次华山论剑

　　这是一本奥地利学派的弟子讲述前辈大师功绩的书。
　　回首1930年代，奥地利学派与社会主义学派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论战，堪比经济学界的华山论剑。最终奥地利学派完胜，从理论上宣判了“计划经济”的死刑，这也是奥地利学派至今最为世人瞩目的功绩。
　　尽管如此，二战后随着民族解放运动而迅速崛起的社会主义，还是在全球刮起了一股红色旋风。多数新掌权的执政党仍执着地选择早已在理论上被证明不可行的“计划经济”，走了数十年的弯路，直至1980年代爆发东欧剧变和随后的苏联解体，才彻底摒弃“计划经济”。

　　论战梗概：
　　在1930年代的论战中，双方代表人物分别是米塞斯与奥斯卡·兰格Oskar Ryszard Lange，代表作分别是《社会主义制度下的经济计算》和《社会主义经济理论》。两人的研究方向可分别总结为：“社会主义为何不能解决发展中国家的问题”和“资本主义为何不能解决发达国家的问题”。正如矛盾之争中永远是矛会胜出，在破立之战之中也永远是破比立胜出一筹。
　　作为社会主义者和兰格的学生，海尔布隆纳Robert Heilbroner说：“从它（大辩论）正式开始不到75年，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之间的辩论就结束了：资本主义赢了。苏联、中国和东欧给出了最清楚的证据：资本主义在组织人类的物质事物方面比社会主义更有效……社会主义是本世纪（二十世纪）的巨大悲剧。”
　　巧合的是，我买入的第一本外文书The Worldly Philosophers，作者就是海尔布隆纳。

　　奥地利学派速览：
　　作者德索托Jesús Huerta de Soto是一位奥地利经济学派的西班牙人。这本书是我认真阅读的第一部奥地利经济学派的著作，也是第一次阅读西班牙经济学家的书。
　　在当前全球范围内，奥地利学派，从经济层面看算小众，从政治层面看属在野党。在中国，一个先是信奉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后又转向凯恩斯主义，大名叫“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际是市场经济与威权调控双轨制的经济体，奥地利学派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甚至会被认为是一种不和谐的唱反调。
　　奥地利学派的创立可追溯至1871年卡尔·门格尔Carl Menger《经济学原理》的发表，此后历经欧根·冯·庞巴维克（Eugen von Bǒhm-Bawerk）、弗里德里克·冯·维塞尔Friedrich von Wieser、路德维希·冯·米塞斯Ludwig von Mises与弗里德里希·奥古斯特·冯·哈耶克Friedrich August von Hayek等人发展。
　　哈耶克曾在1974年与冈纳·缪尔达尔Karl Gunnar Myrdal分享诺贝尔经济学奖。缪尔达尔是一位新制度学派的瑞典人，主张经济分析不能独立于社会、历史、政治、心理文化等变量。哈耶克主张自由市场经济无论在效率上还是在道德上，都要优于国家干预的经济，与缪尔达尔的主张有根本分歧，但却能分享同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可见诺贝尔奖的中立态度与经济理论并无绝对权威的特质。
　　显然，新制度学派与中国的意识形态和国情更契合，但奥地利学派这个对立面也不容忽视，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特别是在当下中国的市场化改革中，奥地利学派主张的“不断消除人为强制，促进企业家才能在各领域发挥，允许人们用自愿基础上形成的规则来解决问题，”还算中肯。

　　理论的两个前提：
　　一是对人的行为和权利认识，即人的行为都有企业家才能的性质，且人都有发挥企业家才能以及占用相应创造性成果的自然权利；
　　二是对信息特征的认识，即“经济计算”所需信息的主观性、实践性和分散性。

　　重要的两个概念：
　　一是社会主义：任何侵犯人类自由或企业家自由的制度；
　　二是企业家才能：识别环境中利润机会的能力。
　　从书中对社会主义的定义即可想见，奥地利学派对社会主义持否定态度。但这种对人类自由的侵犯，在中国的意识形态中，是个人向国家让渡部分权力，委托国家掌管经济关键部门与核心领域。从微观层面来看，这种权力让渡也许不是建立在每个人都自愿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公民群体与国家权力博弈平衡的基础上。

　　对经济的不同理解：
　　马克思主义认为，社会主义比资本主义优越，因为社会主义实行“计划经济”，消除了市场、价格和竞争。
　　在奥地利学派看来，经济是信息发现和传递的动态过程，是一个由企业家才能驱动、个人计划得以调整和协调的过程。与这种以人为本的思想指导下，社会主义被认为是统治主体迫使公民达成当权者的目标，而不是公民自己的目标。在中国的意识形态中，统治主体的目标与公民目标在本质上是统一的，尽管在细节上有不同，但在公民与威权的博弈平衡下，彼此之间保留着一定的灰色缓冲带。
　　对于中国学生最熟悉的马经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原理），奥地利学派代表庞巴维克指出，马克思忽视了实践信息的主观、排他、分散、隐含和不可言说等特征，而把市场对企业家才能的回报视为企业家对工人阶级剩余价值的剥削。

　　对价值决定的不同理解：
　　马克思的劳动价值理论认为，劳动时间绝对价值，价值决定价格。
　　庞巴维克的回应是：
　　第一，并非所有经济品economic goods都是劳动产品。自然资源是稀缺的，对实现人的目的是有用的，因此构成了经济品，即便并不包含劳动。
　　第二，商品的价值是主观的。包含大量劳动的商品可能没什么价值，或根本没价值，如果行为者后来意识到这种商品对实现任何目标都没用。
　　第三，劳动价值理论是循环论证。劳动决定经济品的价值，那什么决定劳动的价值呢？还是经济品。
　　第四，劳动价值理论忽视了时间偏好。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当前的商品要比未来的商品更有价值。
　　庞巴维克在破了马克思的劳动价值理论后，又立了边际效用的法则，这也是微观经济学的核心概念之一。

　　有趣的细节：
　　一是，作者德索托是西班牙人，而西班牙是个天主教国家。因此，注释中多次引用教皇通谕或解释或背书观点；
　　二是，这是一本严谨、专业、乏味的书，几乎每页都有大量注释，有的整页都是注释。（完）

　　九牛二鼠
　　2016年2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