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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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镇（二）

多年前离开了傻子镇，就一直没有回去过。

大家都知道，我在傻子镇敲钟，每天早晨十点，就到镇中心广场上的钟楼上去敲大钟，连敲十分钟，直到把小镇的人都叫起来晒太阳。
有天我敲完钟下了钟楼坐在广场上晒太阳，看见镇长马丁带着两个人在镇上参观，我好奇怪，为什么没在钟楼挂“热烈欢迎XXXX视察傻子镇”的条幅，往回都是迦巴瓦负责这事。我心想，这家伙，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正想着，迦巴瓦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直奔镇长：“镇长，来了客人，为啥不让我挂条幅呢？”
马丁有点不知所措：“去去去，没你事？”
迦巴瓦笑嘻嘻的说：“我知道是啥事，我刚才都听见了。”
马丁一伸手拎起了迦巴瓦的脖领往边上带，另一只手捂着迦巴瓦的嘴：“你少说几句话要死啊！”
迦巴瓦摆脱镇长捂嘴的手，“不说话就是死人了呗！少说话就是快死了呗！”
镇长急了，按住迦巴瓦，耳语了一阵，迦巴瓦怪了，还真不说话了。镇长边跟迦巴瓦耳语边往我这边瞧，搞得我很不自然，我把头一偏一扬，装作在看钟楼上的大钟。
这天早晨傻子镇的人都还没起床，发生在广场上的这一幕，就我跟迦巴瓦看见了。

我继续敲钟，迦巴瓦换了个人似的，每天垂头丧脸像个孤魂野鬼在傻子镇飘来飘去，到处玩自拍。
有天里奇和我坐着晒太阳，里奇说：“迦巴瓦咋啦，受啥刺激啦，讨厌的一个人，但不说话了，还真有点不适应。”
闷在我肚子里的那天早晨发生的事，我是不会说出去的，我也没问过迦巴瓦，我只负责敲钟。
“你最近也挺怪的！”里奇继续说。
“嗯？”我扭头看着里奇。
“早晨躺床上听你敲钟，整个身体就像包裹上一层软绵绵的东西，脚趾缝里面都塞满了，可是最近，老有啥东西胳得慌。”
我皱起了眉头，心中生出些担忧。
里奇看我不说话，站起来拍拍屁股一个人走了。

不久的一天下午，小镇的喇叭传来镇长马丁的声音：“大家注意了，大家注意了，晚上七点，在镇长会议厅，有事情要宣布，大家记住了，准时参加！”
晚上七点会议厅人声鼎沸，如往常一般，唐多拉周边围着最多的人，靠得最近的，就是库拉尔。自从上次大家都举手附和库拉尔偷看唐多拉洗澡的合法性，库拉尔就从流氓一跃而成了傻子镇最真性情的人。
我很羡慕库拉尔，也很想靠近唐多拉，但我最大胆的行为就是上次跟着大家举了手。但今天晚上我不想这个，我知道有大事要发生，我要听镇长马丁说啥子。
“安静一下安静一下，开会了！”
安静之前，最后消失的声音是库拉尔和唐多拉的大笑声，这声音如此刺耳，多年后我都还记得，不是因为里面掺杂的荷尔蒙，而是因为这是我在傻子镇听到的最后的笑声。
“宣布。。。一个消息。。。傻子镇。。。”马丁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这块地。。。卖了。。。重建。。。马上要开拆了！”

大家都在打包离开，这没什么好争辩的，这地儿本来就是镇长马丁祖上留下的，别人自个儿的产权，想咋处置咋处置。我来的时候没带啥东西，走的时候也没啥东西可带走，我只是有点挂念那钟，敲了很多年，上面有深深的凹痕。不过那钟也不是我的，没那钟，我也敲不出声音。可我使劲儿敲出的声音又看不见，也就只有凹痕做些见证。
这事儿说起来有点伤感，我离开那天，重型机械开进傻子镇，拆的第一个建筑就是最高的钟楼。我没回头，当那钟楼还在。

离开了傻子镇我隐居了下来，偶尔也去淘换点小铃铛来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