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在我还没见过很多花的时候，就知道很多花的名字。
最早是读《小意达的花》，里面有各种会跳舞的花，铃兰、玫瑰、黄水仙、风信子，看着插图想象它们的样子。
再后来，有了一本古旧的繁体字的《植物学大辞典》，没有插图，只能从里面抄写好听的花的名字，鹤舞草、萱草、曼陀罗、鸭跖草；
好像收集词牌名一样，好像收集糖纸、邮票一样。
然后给身边的花草命名，你一定是三色堇吧，你大概就是天竺葵咯。

——其实，为什么要知道名字呢？
玫瑰不叫玫瑰，也是一样的芬芳。
叫得出来花的名字，也不是为了跟人交流，说那边有一棵七星花真好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喜欢的漂亮的花儿，还是忍不住围着左看右看，心中激烈赞叹，“这么好看，你叫什么名字叫什么名字啊？！”
知道了它叫什么，就能了解更多一点。知道它跟谁是亲戚，是哪儿来的。

同一种花，有不同的名字，叫起来感觉大不一样。
清水湾的连接桥上种满了大枝条的三角梅，感觉挺乡俗；可是它也叫九重葛，顿时就古典庄重了不少。
何况在北方的花园里，九重葛郑重的给栽在大个陶盆里，哪怕花很小朵，也觉得很名贵。

北方的春天从三月中开始，四月底结束。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花事繁盛，次第开放，每种花最盛也就一个礼拜的光景。
花期短暂而喧闹，忙坏了我。也忙坏了花。
我每周三上完课都去近春园看花，并时不时去农大、林大探望花事。
眼看着它们打骨朵，眼看着它们热烈绽放，眼看着它们片片坠落，眼看着花园从繁华似锦变成沉寂的绿色。
真正是“一年年的好景，一日日的流光，叫春花秋月笑人忙。”

一切从迎春花开始。还有同样嫩黄的连翘。
那时候还穿着冬衣，看到这春天的花儿心情真是雀跃，不由得就要用广东话大声唱：“好一朵迎春发～呀！人～人都爱它！”
——奇怪，我在香港倒是一直没见过迎春花，难得广东话这么热情歌颂迎春花。

然后就是大片的山桃，紫红色发亮的树皮，粉白的花朵，开满一树，在蓝天下阳光下，的确是整个大地放光华。
有一次从城南回城北，城南的快速路边上时不时就有几颗很茂盛的山桃满树花朵光华夺目的从车窗边一闪而过。
到了城北，就老树枯枝，毫无颜色。明显就是，春天已经到达城南，尚未来到城北的意思。

四月份开始玉兰盛开。
白玉兰是上海市的市花，以前在上海念书的时候，学校有好多玉兰，一直不觉得它美，总觉得白色的大花瓣在秃枝上开着很蠢。
但是玉兰树在远处看着，尤其是掩映在初春散发香气的嫩绿色香樟树中时，还是蛮美的，好像白衣飘飘的少年。
北京似乎没有香樟树，玉兰树往往单独种植，开败了以后花瓣像废纸似的落一地，颜色萎黄；看了并不觉得怜惜。

四月中下旬的时候桃梅杏李疯了似的开放。
榆叶梅、碧桃、紫叶李、苹果梨、樱花，此起彼伏。开得满枝都是，拥挤着、毫无节制的开。所谓桃之夭夭的盛状。
不过那几乎是我最讨厌的一种粉红色。没有铺垫的，没有过渡的，没有衬托的，直白的粉红色。
这一节花开中，我最喜欢的是海棠花。真是光彩照人的美少女。
叶子、骨朵儿、花儿，都漂亮，花簇在一起也美。
打骨朵的时候是尖尖的小花苞，蕴藏着美丽的深红色。花开了是淡淡的粉，淡淡的白。
花朵不同时开，一棵树你看吧，总有深粉红的珠子一样的花骨朵穿插着淡粉红的花蕾、鹅黄的花蕊、纤细的花茎和卵形的绿叶。
难怪说“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我看了也觉得这样的美人跟她能多呆一会儿便要多呆一会儿。

还有丁香花，盛开时仿佛一片淡紫色丁香海，香气浓郁。
淡紫色的还有紫藤，一串一串披挂下来，很有宫廷感。
但是拍出来照片的时候，丁香花总是看着很沉静。
不像榆叶梅的唧唧喳喳。不像海棠花让我心中有千言万语。

有香气的树。
槐树和桐树都有香香的花，在树下走过闻到甜甜细细的花香。
每天傍晚去跑步的路上有几棵很高的槐树，路过的时候慢慢走，使劲闻。
槐树和桐树一般都个头很高，不容易拍到花朵的模样。
有一次进一个小胡同看桐花，紫色桐花树下的平房门口蹲着一只小狗。
我多看了它几眼，小狗就站起身来，吧嗒叭嗒跟我走。
心都化了，只恨自己身上不能变出来火腿肠什么的。
等我在胡同里转了一圈离开，小狗还吧嗒叭嗒迈步跟着我，送我到路口，然后站住了目送我。
走远了回头看，小狗还蹲在那儿一动不动。
泪目。

开花的树。
农大的校园里有一整排的鹅掌楸，据说是很珍贵的树种，是中国的特产。
鹅掌楸英文名字叫Chinese tulip tree，望文生义花开的样子像是郁金香。
树木很高大，看不清花朵的样子，远看好象是挂着许多橙色的柿子。
专门爬到旁边的楼梯上，才拍得到花朵的正面特写照。阳光下金灿灿的，的确是会让人着迷的树木。
 
然后牡丹、芍药也开了。魏紫姚黄。
不过我好像并不是很欣赏这种人工培育的诸多变种的花。各种颜色，各种重瓣单瓣。
就好像月季也有诸多变种，好多颜色，好多繁复的花瓣。
我最喜欢的，还是灌木丛一样的蔷薇们，单瓣就好，一种颜色就好。

“开到荼蘼花事了”，等到蔷薇们大开，也就夏天了。
这一春的花事也就完结了。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诸位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