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时间的中心朝圣

有些好看的书，看的时候过瘾，读完回想竟很难描述。比如美国作家阿兰•莱特曼的《 爱因斯坦的梦 》，读时如漫游仙境，掩卷回到现实世界，突然发现在当今，竟然很难描述这样一本简单好看的书。

说它是小说，既没有七情六欲的人物，也没有起伏跌宕的贯穿情节，和我们日常看的小说判若两“说”。说它是随笔，又全属虚构，和我们日常看的张家长李家短、恨不得把身边人扒层皮的随笔判若两“随”。

不妨理解成，这部小说的主人公叫时间，贯穿情节是时间的自然流淌。简言之，它是一些有关时间的、虚构的、美好的字词句。

从另一角度，可以利用作者的身份和书名描述本书。作者是个知名物理学教授，同时又在大学里兼教写作课。与此相似的是，书名里“爱因斯坦”是科学的代表，“梦”是艺术的象征。所以这本书脚踩科学、文艺两条船，鱼与熊掌兼得。

“时间”本身，即是鱼与熊掌兼得。它是科学，更是艺术。曾经去一个艺术家新居做客，因为知道她已多年没有新作问世，所以好奇地打探，到底在憋什么旷世之作。她羞怯地笑，拿出长长一卷竹帘。竹帘由上万个两厘米见方的竹片织成，每块竹片上，都有浓淡不均的墨迹。两三年的时间，除了吃饭睡觉简朴的日常生活之外，她每天用墨汁精心耐心涂抹这些竹片。墨随心，心浓时，墨浓，心淡时，墨淡，心乱时，墨飞散。

看着已经长达一百多米，而且仍将未有尽时的那卷竹帘，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一个叫做“时间”的东西的巨大冲击。

《 爱因斯坦的梦 》里，此类冲击比比皆是。比如作者写道：时间像一个同心圆，一层层向四下展开，在圆点为静止，半径加长，速度加快。因此，爹娘和儿女、相亲相爱的人，会去时间的中心朝圣。爹娘搂定孩子，再不松开；恋人相拥相吻，手臂再不挪开，再不独走天涯，再不冒险犯难，再不嫉妒，再不移情别恋。而那些稍稍离开时间中心的人，倒是动的，但是速度和冰川差不多，梳次头要一年，接回吻要千年；回眸一笑的工夫，外面已春去秋来；搂搂孩子，桥已凌空；说罢再见，沧海桑田。至于时间外围的人，孩子迅速长大，远离父母，历经苦难，时间弄皱了他们的皮肤，弄哑了他们的嗓音；情人们很快忘掉千秋万载的约定，恶言相向，分道扬镳，在这弄不明白的世界里孑然终老。

就是这样，越简单的东西越有得琢磨，也越难描述。因为它们时时处处可见，却往往被我们忽视，比如时间、速度、山水草木、花开花落……反之，我们总也忍不住低级趣味，对那些貌似复杂的人世纷争投去关注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