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初,刚从墨西哥留学一年回来的我,带着一本护照,一本港澳通行证,一大一小两个背包,身上放着在墨西哥最后一个月还没用的奖学金,800美元现金,踏上了一场为期两个月,途径四个国家的长途旅行。
出发的时候,并不知道命运之神会在此埋下伏笔。
若说最好的时光在路上,那我这辈子恐怕再没有那么美好又意义深远的日子了。
琅勃拉邦的夏天太闷热,我和在大巴车上认识的西班牙人终日躺在房间里,一起对着天花板抽烟,把房间弄得烟雾缭绕。晚上沿着河边散步,古城的夜晚,河水幽幽,人影浮动,空气中有缅栀子的香气。坐在夜市的烧烤摊上,几个人一起碰杯喝酒,老挝啤酒口感甘甜醇厚,无数细小的泡沫在琅勃拉邦静寂的夜晚轻轻炸裂开,像场深邃的梦。
因为厌倦了清迈的喧闹,于是逃到泰北的有机农场里当义工。住在这幽静的大山里,仿佛前尘往事都被关在了山外面,只剩一片青山白云,炊烟袅袅。然后也终于能够静下心来,去观察一朵云朵的变化,一条小溪的走向,还有夜晚的明月星辰。
与沉默的青山白云日日相对,却并不觉得厌倦,反而恢复了孩童般的好奇心,开始思考花生是怎么种出来的,果酱是怎么做出来的,芒果是从哪里长出来的。渐渐的,感觉到有一种节奏感从身体内缓缓流出。也于寂静之处,听到了自己内心流淌的声音,那是一种对平静生活的渴望。
七月末的加尔各答,正值雨季,太阳和乌云快速地交替在天空,时而黑云压城,滂沱大雨而下;时而晴空高照,万里无云,太阳热辣辣地灼伤眼睛。抬头看天,晃神间会觉得自己像是活在了两个魔幻的时空。可街角垃圾腐烂的味道还是让我定了定神,看到迎面走来的,衣衫褴褛的乞丐,才又恍惚想起自己是在北印度。然后继续穿过小巷,朝着修女之家走去。
一拐进幽深小巷里的一个三层房子,听见修女们诵经的声音,垃圾的熏臭味,大街上的骚尿味,马路上令人神经衰弱的鸣笛声都不见了。当清晨的晨光洒进修女之家这个二楼房间,照在教徒们安静平和的面庞上,让人觉得神圣而美好,而世事皆可原谅。
到达斯里兰卡的第三天,我收拾好行囊离开因为佛牙节开幕而热闹非凡的圣城康提,独自坐上开往冥想中心的小巴车,走进了一家种满菩提树的寺院。
每天早上4点半开始要到大厅里诵佛,梵文写的经文我不会读,就跟在其他修行者后面依葫芦画瓢地跪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的模仿着,半个小时后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自己膝盖疼的厉害。
和我住在一起的是女尼叫Sumeda, 她20岁出家,在寺院里住了8年。我曾经问她,为什么要出家,为什么要把自己最好的青春时光埋葬在这样一个无声无息的地方。
她说因为她要修涅槃,从轮回之苦中解脱出来。
寺院里也有一些已经很老的尼姑,老到笑起来牙齿都掉了很多颗。我说你看她们都修了那么多年,也没有修到涅槃啊,你不怕吗?
她说今生如果修不到,那就来世继续修。
我为她感到惋惜,我从来不知道在我们这些女孩读书,打工,恋爱,失恋,抱怨着,迷茫着,但也还算快乐地度过青春的时候,还有人守着墙内清静的寺院,8年了都不曾踏出一步。这里没有车水马流,也没有红尘羁绊。她有的只是四角的天空,静寂的佛堂,住的院子和后院的几棵树罢了。
我说服不了她,只能淘气地摸摸她的光头,摸得她咯咯直笑。
那些斯里兰卡炎热的午后,佛堂里的时光却静谧清凉。
两年后在同样炎热的南美洲,棕榈树上的金椰子依旧在阳光下闪着光,异乡陌生的房间里,我身边却没有了她的陪伴。
去年去看《后会无期》,看到电影里那些杳无人迹,一直延伸的公路,想起自己搭车走过的滇藏线,在西藏看过的雪山,草原,荒野,眼底一阵发潮。
原来,我们后会无期的,不是那些年用双脚丈量过的公路,而是当时的自己。
云南,西藏,东南亚,南亚,南美,欧洲。。。我想或许流浪的这一路, 并没有什么一定要去的目的地,而是沿途一路风景,随处可以栖息。
2015/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