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的幸福》是一本有关印度风土人情的旅途随笔,作者柳时和是韩国当代作家和诗人。这里开始说这本书中写到的三个人。
第一个是三轮车夫查鲁。他长相丑陋,时而令人厌烦,但伶牙俐齿、善解人意,即使一贫如洗,也总是面露开朗笑容;无论发生什么,总是有一句自信满满夸张的“No Problem!Sir.”。他还说了这么一句:
“一切都是你的业。在数千年前,早就注定好的事,你让我说什么好呢?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接受已经发生的现实,不是吗?”
第二个是印度国际银行职员的库玛鲁。他本有光明的前途和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却因麻风病失去职业,妻子孩子也在一场洪水中罹难了。他徒步百里到恒河祈祷沐浴,途中手指也烂掉了几根,最终麻风病奇迹般地不治而愈了。他只能在火葬场做地位卑贱的劳工以维持生计,但这一切都没有让他失去生活的希望,他说:
“我相信神创造人是有用意的。有人跑得快,有人会做生意,而上天让我得麻风病,使我解脱对人生的执着。每天在火葬场处理数十具尸体,让我更加透彻地领悟了生死。”
第三个是在印度电力公司做事的锡克教人密斯特·西恩,作者与他在三等车厢的火车上相识。作者提出去他家做客,他欣然答应,还特别跟公司请假一天招待他。神教导他们“友情与爱”、“以忍耐的心生活及去关心别人”。他还说:
“我没办法证明神的存在,同时,那也不是我该做的事。我只有相信神的存在,努力认真地活而已。神不是我的目标,他是我生活的依靠。”
他们都有信仰,相信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乐天知命容易妥协,因此也容易幸福。印度是一个几乎全民信教的国家,这一事实在这本书里也可观一二。
印度两极分化严重,贫穷落后、混乱无序,到处是不事生产的乞讨者,印度人粗鲁愚昧、固执懒惰,这恐怕是大多数人的“印度印象”;但同时印度又有着吸引人的宗教文化,印度人在这种文化的熏陶下,也生长得乐天知命单纯善良。作者在书中写他在印度旅行遇到的智者,这智者是穷困的三轮车车夫查鲁,是慧黠的小偷儿皮西驽,是瑜伽修行者悉达巴巴,是懂得感恩的吹笛子老人,是被大家看做白痴的灵性导师奥修的亲弟弟阿南达,是无人船上沉默的修行僧牟乌尼萨图……他们都物质贫乏,但他们虔诚良善、懂得感恩,因而灵魂富足容易幸福。
有信仰的人是让人艳羡的。
当你饿得前胸紧贴后背的时候,你不幸福;当你温饱满足,但生活的周遭炮火迭起,打砸抢烧随时威胁你的安全时,你不幸福;当你生活安定事业有成,但没有爱你的人,没有你爱的人,情感没有皈依时,你不幸福;当你生存的基本需要得到满足,却又会为生活的琐事困扰,甚至于思考起世界为何人生为何的问题。人的欲望是一个无底洞,思想不止,欲望无穷,于是即使在歌舞升平的年代,亦觉得“欢喜没有安稳,温暖没有根基,爱一个人又没有诺言,没有考验”。没有依托的灵魂,漂泊游离,倍感孤独;有信仰的人,是有大人庇护的小孩,灵魂充盈,内心安定。
心感幸福,生之所向。所以世界上有了众多的教众。
老一辈相信神的存在,旱涝求神,收成谢神,告诫孩子食粮来自于天,要感谢老天爷,传统基督教徒在吃饭前后会向上帝祈祷感恩。把一切归功于上帝,好像他们辛勤劳作流下的汗水是无关紧要的。后来在陈之藩的一篇散文里读到他对这点的感悟,原来是因为“无论什么事,得之于人者太多,出之于己者太少。因为需要感谢的人太多了,就感谢天罢。”
牛顿、爱因斯坦常常是神父牧师们宣扬基督教义时做的榜样人物,因为他们都说自己信仰上帝。实然他们都是站在科学巅峰的巨人,然而宇宙的奥秘无穷无尽,他们还是为“自然界里和思维世界里所显示出来的崇高庄严和不可思议的秩序”倾服。牛顿是否虔诚地信仰基督教里的上帝,可发现考证的资料不很充分,但爱因斯坦明确地说过“我是一个虔诚的宗教异教徒”,他相信的是“斯宾诺莎的神,一个通过存在事物的和谐有序体现自己的神,而不是一个关心人类命运和行为的神。”他亦在在给一位工人的回信中说道:“你所读到的关于我信教的说法当然是一个谎言,一个被系统地重复着的谎言。我不相信人格化的上帝,我也从来不否认而是清楚地表达了这一点。如果在我的内心有什么能被称之为宗教的话,那就是对我们的科学所能够揭示的这个世界的结构的无限的敬仰。” 杨振宁也说过:“一个科学家做研究工作的时候,当他发现有一些非常奇妙的自然界的现象,当他发现有许多可以说是不可思议的美丽的自然的结构,我想应该描述的方法是,他会有一种触及灵魂的震动,因为当他认识到,自然的结构有这么多的不可思议的奥妙,这个时候的感觉,我想是和最真诚的宗教信仰很接近的。”对深有造诣的科学家来说,这世界如此精妙,谁给了这世界原动力,谁设计之呢?当然不是发现宇宙定律的科学家们。不如就把这功劳给上帝好了。
但上帝不是万能的,仅仅依靠信仰也不能很好地生活。《穷人的幸福》里作者柳时和似乎在赞叹印度的百般好,不论是恶劣的生活环境,还是不作为的乞讨者,说来好像都是业报,因此也都有了一种吸引人的宗教神秘感。印度是有令人着迷的地方,但除去这些,还有剩下的贫穷落后、恶劣的生存环境,因此对大多数人来数,去印度旅行个半年几个月,可以说是心灵的洗涤,但去那里生活几十年一辈子,除非你的确非常热爱哪里,否则你怎么会愿意?作者说是去了几次印度,最终不也回韩国了吗?普通人的幸福是要满足基本的生存需要、安全需要,甚而是爱的需要、认知需要等更高级的需要,才能接近实现的。
把一切归因于业报是对宗教的愚忠,而所谓的宗教、上帝,也不该是我们生存的目标,只是我们生活、思想的依靠罢了。我们不是要无所作为等待上天的救赎,而是要在作为之中,心怀善念谦恭,有所敬畏,这样即使无可奈何身处困境,仍能心有所依,感尝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