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功能与2013年11月号《人民文学》

跨过三十岁这道坎儿后，我发现自己的感官功能开始衰减，以至于不能准确地判断一个陌生人的年龄范围。
那天晚饭后我到楼下抽烟，和保安聊到年纪，把他的年龄少算了将近五岁；抽完烟走到小区门口超市买牙膏，我问收银员的年龄，结果给她多加了五岁。我心里一盘算，一多一少，正五负五得零，平均来看，我的感官功能还算正常吧。
直到我看见超市书架上2013年11月号《人民文学》杂志摊开在第140页，是诗人肖寒的《单相思》组诗，第一首《不确定》：我的身体上/多了什么，少了什么，来了什么，去了什么/灵魂里到处都是万物逃跑的痕迹/我不确定/我在追逐还是被追逐……
我胀得慌，像掉进水里的海绵忽然浸满。我多付了15块钱把那本《人民文学》买回了家，扔到玄关上，每天出门进门都能瞄上一眼，直到写这篇书评。
猫抓刺猬，无处下嘴，有点儿写不下去……青春？旅行？理想？生活？云深不知处。我还春着，有点儿发黄；我还行，以前旅过；我想理发；小生我还活着，只是多了些口头禅，“十年前在上海我……八年前在北京我……六年在云南我……”
先折返跑回到开头，补充一个重要细节：是我自己把那本2013年11月号《人民文学》翻到第140页的，我发誓只翻了一下，以读书人的名义。
这种翻书冲动的根本原因和中心思想是，我想滋润自己的感官功能。随着时间蹂躏了生活，生下了苍老，人会出于自我保护收缩感官。像三不猴，不听不看不说。收缩感官，干瘪枯萎低能耗，慢速爬向死亡。可是感官需要滋润，它容易渴。
还是那天晚上，我准时回家，准时吃饭，而且只吃一碗米饭，盛得多了就会剩，吃完抽烟，抽烟就抽烟吧，还记得买牙膏，摸摸兜里有十几块零钱就去买了，假设当时兜里没零钱肯定就上楼回家了，给女儿洗洗屁股睡觉，天亮出门……根本没那本15块钱《人民文学》什么事儿。但晚上准时回家的时候，我可能会揣着一本《小说月报》，才8块钱。
话说到这里就开阔了，让我们倒推一下：不是青春溜走了，而是把它弄丢了；弄丢了是因为浑身不自在；不自在是因为没理想；没理想是因为正被生活蹂躏。一句话，活得太糙，感官迟钝，青春易逝，只能缅怀。既然青春留不住，那就在青春时期留下点儿念想，给青春定锚。即使青春溜了，即使结婚生子脱发肥肚，在更为繁杂的生活迷局里仍然能快速定位到最初的想法和信念。读书人简而曰之：不忘初心。把玩“初心”，不停擦拭，包了一层浆，好好地供养着，活得越来越滋润。
旅行是最好的定锚方式之一。旅行让我保持了感官功能的最高级——诗意。我爱诗意，昼泥琴声夜泥书，醉闻花气睡闻莺。盼五月，不盼百花开，盼杨梅熟，熟了好泡酒；想旅行中认识的朋友了，说有好酒，人就能凑一起，酒的味道忘记了，醉话和口头禅淌了一地，喝醉了去吐，让下水道里填满青春那亮晶晶的沉甸甸的碎片，亮晶晶的归苍天，沉甸甸的归大地……
打住吧。我用感官想象自己醉了，然后写了这篇书评。谁三十多岁了还熬夜到凌晨写书评？是爱旅行的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