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有毒

三年前，在苏格兰乡下度假时，曾经遇到一位六十左右的老小学老师，他的主课是拼写，尤其是花体写得特别好；辅课是给孩子讲故事。
他在乡间教了一辈子书，乡里很多家庭是三代人都受过他的教育。
大家都忘记了他的拼写，忘记了花体，但几乎都记得他的那些故事。
他的故事里，充满了邪恶、阴冷、卑鄙、软弱。

每次读到好看的书总想买了送人，送得最多多的几本是《失落的一角》《纸房子》，还有就是这本《它》。
送出去过二十来本，主要送给半成年孩子和新婚夫妇，有些扫兴，但强忍白眼。
我会夹一张纸条：
美好确实美好，世间到处都有美好；
但一定记得，如果只有美好，就是毒药。

第一次读到这个故事是十多年前，无意间在书店翻开，站在书架前不经意就读了一半。
英文特别简单，短句，小词，直白朴素。
那时候米国正飞舞一群“心灵鸡汤”（同今漫天飞的天朝鸡汤不太同）。开始没有多想，以为有鸡汤味，但读了几段发脚不是。
拿起这本书是因为书名。拿起来没有想到黑暗残忍之类，也没有想到传奇，就是觉得书名怪怪的。
以后多次翻开这个故事，也许击中了内心里某处柔软地方，也许与自己的身世多有相撞。
随意翻开一段，选一段，读，咀嚼，黯然，哭。

天朝的孩子眼前总是晃动着“美好”“阳光”“清风”和“坚强”等等，但你得知道，这些形容词总还有另一半，还有“邪恶”“阴影”“乌云”“软弱”始终相伴。
苏格兰的大多数孩子其实也不知道，“美好”身旁一直跟随着“邪恶”。
美国大多数孩子也不知道，清风的间歇，常常是飓风。

不太想追问大卫的妈妈为什么如此对待大卫，那是另外一个故事。
只知道，大卫一直在逃，逃，逃。
我也在逃。
早年的报道里，知道这个真实故事的主角，一直在进行心理治疗。治疗阴霾给心理带来的伤痛。
但更多的时候，会悲伤地想到：大卫是何等幸运！
他一直在逃，逃离母亲的控制，逃离虐待，逃离那团阴霾的追逐；因为他知道，阴霾的另一边，就是阳光，就是清风，就是温暖，就是美好。
可是另外一万个七八岁的孩子，只知道美好，谁知道邪恶呢？

所以，总买了这个故事送人，送给十几岁的孩子。
你知道世间有美好，这没错，但很错，因为这只是一半。
美好的另一半，它始终同你如影随形：阴毒、残忍、冰冷和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