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你在哪里?
十岁,你在干嘛?
十岁,我老家的那些小姑娘在江南的一个小村落里度过。她们会到山坡上摘野菜,会到小河边淘洗衣服,会到古屋前玩跳皮筋,会到几步之远的猪舍里下饲料,会到五公里之外的学校上课。
十岁,她们会在童年里留下一段芳香四溢的故事。
故事,远不止这些。
真相也仅是一个故事。
在中国西南部,有一个国家,那里藏有一千零一个宝藏,石油令人垂涎,蜂蜜让人陶醉,音乐使人起舞。然而,内战不断,冲突四起,人民无望;男人出门腰配弯刀,女人上街脸遮黑纱,男孩和女孩更多的是路边乞讨。
这是一个神奇的国度,也是一个奇怪的国家。它叫也门,处在阿拉伯半岛南端,延伸进了亚丁湾,有“阿拉伯福地”之称。
也就在八年前,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盛世之年,汶川大地震的多难之年,我们经历悲喜交加的那一年,年仅十岁的也门小姑娘诺珠也同样在经历不该经历的悲喜人生。悲的是,在一个阴冷的夜晚,她被贫穷的父亲强嫁给了年长她20岁的男人;喜的是,在一个去买面包的早晨,她按捺住了心中的恐惧,踏进了迷宫似的法院大楼。
“我要见法官。”
“我有话要和法官说。”
最后,在一个墙上挂着壁毯、地上铺着棕色地毯的房间里,等人群散去,她找到一个胡子法官。
“我要离婚。”
她迫不及待地对着胡子法官说。
是的。你没有听错,诺珠要离婚,年仅十岁的诺珠要起诉那个闻起来像野兽的男人。尽管她清楚在也门,做决定的是男人,该服从的是女人。但是,从那天起,从那刻起,她决定学着说“不”,对男人的“权威”说“不”,对“童婚”的沿袭说“不”,对国家的“法例”说“不”。
但这一切谈何容易。也门1999年生效的《婚姻法修正案》同意女性在15岁前结婚,但配偶不得在其进入青春期前与之发生关系。可此法界定模糊,因此各有解读,几乎无人遵守。于是,“娶妻九岁,夫妻幸福永远”成了当地普遍的现象。于是,那个男人用湿湿的、毛糊糊的身子把她压在席子上,让她动弹不得。
从此,她那呼救的声音只能在黑夜里回荡,她感觉到从身体深处传来从未有过的烧灼的疼痛。她就像站在一片空无人影的原野上,陷入了一场风暴,从一场纷乱到另一场纷乱,毫无抵抗力。
是的。那个男人告诉她“诺珠,你是我的女人”,父亲告诉她“你绝对不准离开你的丈夫”,法官告诉她“根据也门法律,你很难对你的父亲与丈夫提出控告”。更为严重的是,她没有身份证,没有出生证明,还不到可进行司法程序的年龄。还好,她遇到了莎达,一个身上散发着一股茉莉花香的女人,一个不戴面纱、脸上有光泽的女性,一个专攻女权、很有名望的女律师。
她要逃离卡极。卡极,在阿拉伯语中喻为“在世界的另一端”,是也门穷山僻壤中的一个小乡村。这是她出生的地方,如今却变成了她的监牢。她没有权利踏出家门,不准到河边汲水,不能抱怨,也不能说“不”。她不知能和谁说心里话,也没有人可以诉说,惊惧恐慌,绝望孤独。
“跟我在一起,你什么都不用怕。”莎达告诉她。她知道,就算世界坍塌,莎达也会陪在她身边。这让她感到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庇护的温暖。她决定不做一个沉默的受害者,便坚决地站在法庭里,面对那个男人、父亲、法官、民众和全世界的记者,勇敢地说出“不”。
法律拯救了她。
“离婚成立。”法官宣判。
她成了世界上年龄最小的离婚女性。历时两个半月,她从陷阱里,从噩梦里,爬了出来,重获自由。“我的眼睛一直闪烁着,仿佛还是第一次发觉生命中最微不足道的美丽事物,心中充满了幸福,这真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离婚改变了她的生活。她吃上了冰淇淋,穿上了新衣服,还坐进了教室,重新变回了一个小女孩。
然而,她的姐姐,两个孩子的母亲,远没她这样幸运,也没她有这般勇气。姐姐莫娜十岁时,遭到一个三十岁男人的强暴。为了掩盖事实,挽回命运,父亲无奈之下却把她的姐姐嫁给这个男人。
“只要诺珠嫁了出去,就不会被附近闲晃的男人欺负,也不会被绑架。”她的父亲说出当初坚决把她嫁出去的原因。
贫穷、懦弱、幼稚的父亲,毁了孩子,毁了家庭。
何止这些,在也门,有超过半数的女孩是在十八岁前结婚。阿娃九岁时,被父亲强嫁给了年长她二十五岁的男人;琳恩十一岁时,被父亲强嫁给了三十一岁的表哥。
如今,诺珠的离婚冲撞了一扇紧闭的大门,打破了一直以来的沉默,很多女孩都在像她一样开始用行动去终止被胁迫的婚姻。不过,可悲的是,尽管她的故事传遍世界,与影星妮可•基德曼、时任美国国务卿的赖斯和前第一夫人希拉里成为2008年美国“年度风云女性奖”,但她的日常生活与童话世界仍相去甚远,父亲依然失业,家里依然没有暖气应付寒冷的冬天,弟弟妹妹依然要上街乞讨几枚零钱。
这就是真相,一个年仅十岁的也门小姑娘的故事。
而她的梦想,是想成为和莎达一样的律师,为和她有同样遭遇的女孩辩护,提议将法定结婚年龄提高到十八岁或二十岁,甚至二十二岁。
当然,道路仍旧崎岖漫长。
“今天,我决定要学着说‘不’。”仅凭这一句话,我们就对她充满期待。
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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