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更正一个错误,根据《摄影和摄影批评家》一书,德拉洛奇那句“从今天起绘画死亡了”(本书导论引用)只是传言的。而根据历史学家的考证,德拉洛奇对于摄影的态度是积极的。(《摄影和摄影批评家》P63)
这说明理念起源的神话倾向。在制度化、客观化某个概念的时候,这个概念的起源和发展便被添油加醋,以便让人忘记任何理念都是具体的人和社会建构的。包括这本书的书名,和一直在讲的叫做documentary photography所指代的那么多东西。
我觉得这个名字下蕴含的东西太多又太少了。
按照书中罗列的几十位摄影史的大致年代划分,最早时候欧仁·阿特热提出“纪实”一词,指代的是提供绘画的印样照片。大概指的便是“描”下来的意思。其后这个概念在大萧条时期,被赋予了带共产主义色彩的工人权利的新的想象空间(p7)。
纪实摄影的这个批判立场还往更极端和稍缓和的两个方向延展。更极端的是“摄影联盟”(p79),其骨干分子最后被列入黑名单;缓和的是美国农业局计划FSA(p41)的工作,成了体制内补充建言者,虽然作者撇清了纪实和宣传的关系。
后来的五六十年代,随着政治环境的变化,以罗伯特·弗兰克代表作《美国人》引领的纪实摄影(P117),又包含了新的内涵:常见、平凡、琐碎,焦虑和孤寂。原先改造社会的雄心不再,变为对时代内心无力的刻画。
这个概念在不同时代被不同的人诠释,以致于其拉丁词源DOCERE蕴含的几个意思已经不能涵盖。换句话说,本为归类和记忆方便而生的概念,最后反而因为过于慷慨和泛滥,失去了当初提出这个理念的意义。
另一方面,我赞同罗兰·巴特的说法。“一张照片永远不能和所拍摄的对象相分别”(《明室》P7)。纪实摄影的这个弱点尤其明显:我们看的是越战中自焚的Tien Mu和尚,是希望工程要去援助的女孩,而不是摄影。因此“无论照片给你看什么,也不管它用什么方式给你看,照片本身都是不可见的,我们看的不是照片。”(《明室P9》)
那么,纪实摄影究竟还包含了什么?我说的是除了社会政治附加于其上的意义之外,它作为一个理念本身的东西是什么?
也难怪,我们见到的只是一类关于社会的摄影集以及摄影师的人生履历集。从始至终,Documentary Photography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