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期末作业来的……写于2010年1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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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在学校的艺术书展上买了一本摄影集。打折以后还是很贵,但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掏了腰包。
Sally Mann的《Immediate Family》,最早出版于1992年,备受争议和质疑的作品,甚至导致了如今这位著名的美国女摄影家与她三个子女的关系复杂僵化。但是这本影集本身我实在是大爱啊。
大概是在高二,我在上网闲逛某个论坛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了这个系列中的几张作品。第一眼就让我震撼了。大约和第一次读米兰•昆德拉作品时的感觉差不多,在还来不及进一步细细品味之前,就光顾着惊艳了。脑子里飘荡着的感慨却只有一句——“还可以这样啊~”。
那之后不久,我就通过QQ将那些照片推荐给了几个同学;而今天买回影集后,在教室里也有几个同学拿去翻阅了,得到的反响不一——有人说cool;有人说很劲道;有人说照片里漂亮的孩子们可真萌;有人说恶心死了啊这是什么东西;有人说拍的好艺术;有人说这也太让人郁闷了……怎么就没人和我一样觉得它们美得简直要人命呢?
好吧,美到要人命是夸张了点没错,但它们确实是拥有着危险的美感。第一眼看上去甚至带有灾难般的不详气氛——难怪那个我很喜欢的小姑娘在我发过去照片后要骂我给她看“这样的东西”了,不小心毒害了纯真无邪的孩子……
我很少对什么东西一见钟情,而它们做到了在第一个瞬间就闪电般地击中我,那么,这样大概可以算是特别的了吧。
在了解到任何相关的背景之前——不知道拍摄者,不知道拍摄地,什么都不知道(奇怪了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Google一下?)——仅仅凭着来自于视觉上的直接的震撼,和直觉上的单纯的喜欢,就那么陷入了简直可以叫做痴迷的情绪中。
我把最初看到的十张照片存在电脑里,每次开机都不忘看一看。我甚至把其中某张设置为了桌面背景——结果被老爹骂了……也许真是我品味太奇特?
Panofsky在《作为人文学科的艺术史》中写道:“任何人面对意见艺术作品,不论是从审美的角度对它进行再创造,还是从理性上对它进行研究,难免都会受到作品三个构成要素——物质形式、观念(即造型艺术中的题材)和内容的影响。”
那么大约得知关于作品的越多背景资料就越难以成为“纯真的观看者”。或许我最初的对于它们的喜爱才是最切入实质的?
无论如何,我都将把在书展上与这本影集的邂逅当做是一次奇遇——美妙的那种。
在翻看影集的时候种种信息扑面而来——它们破坏了我最初对那些美丽图像的直觉认识,但又迅速建立起了全新的。
我知道了最初遇见的那几张里的三个孩子的名字:男孩子叫Emmett;两个女孩,年长的叫Jessie,年幼的叫Virginia——与带大他们的母亲的那个如今苍老的女子,以及他们和母亲共同的故乡同名。
Virginia,所有照片里那些静止的场景的发生地,被永远保留在黑白的图像中。Virginia,我猜测着Sally Mann这样呼唤她最小的女儿时语调与表情。她在这片土地长大,而她的孩子们也一样。在几张命名为The Two Virginias的照片里,九十三年的时光体现在两个人的身上,是让人触目尽心的差距。这份残酷或许令许多人退缩。
那些照片使许多观看的人感到不舒服的另一个原因,大概是Sally Mann完全没有用镜头捕捉属于四五岁、七八岁孩子的天真烂漫——大多数人愿意相信的孩子的天性。恰恰相反,她却“take pictures when they are bloodied or sick or naked or angry”。尽管那是人生中最真实不过的画面,但许多人却不愿意承认,甚至直面。其实每个人都看到了可爱的孩子们的不可爱的一面,Sally Mann也认为自己拍摄的这个系列的照片中“most are of ordinary things every mother has seen”。当自己相信的东西不再值得相信,人们大概就要奋起反抗了……我却喜欢极了那些孩子直视镜头的眼神,没有掩饰,没有伪装,不需要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装出天真的笑颜。野性,优雅,自然……随你怎么解读吧,他们就是那个样子。如果有谁不肯承认那份不够可爱的天性,他否认的是那些孩子还是自己?
在所有照片中,唯一得到了当时发表感想为“太纠结了”的同学的首肯的,是一张名为Easter Dress的照片,拍摄于1986年,照片里依旧是Virginia郊外的那个农场和阴暗的天,篱笆边的女孩穿着白裙子,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淡淡的微笑,是整个灰暗画面中最明亮的存在。Sally Mann说“the Easter dress was made for me when I was six by my mother and her mother ,Jessie Adams .When Jessie Mann ,thirty years later ,spreads out that skirt ,the hills that surround her are the same modest ones of our home.”有了这样的说明似乎更能令人动容。——比幼者与老者的对比温和的多了。
Sally Mann用她心爱的镜头对准了她的三个孩子,和抚养她长大的土地,不断地拍摄着。日后这些照片将会招来置疑和矛盾,但彼时,她只是不断地拍摄着。深情的?困惑的?固执的?迷恋的?反正照片自己会说话,会解答所有无解的疑问。而我们这样的观看者所能做的,只是增加关于那些作品的理解或误解。但是我想,如果它们会思考,它们会告诉我们——你们怎么想的,我可一点儿也不在乎。
面对着某件作品,人们似乎会不自觉地进行所谓的解读。这种从形式进入意义领域的状态被认为是图像学的范畴。大约我们五感所觉的一切皆为符号,被归类于以分析或未分析的门类下。初学者如我,也是或者仅凭直觉,或者假模假样地引用学个一知半解的文章,来试图看透一件作品,由此感动自己,或者唬弄旁人。
在与本文主题无关的某篇小说里,我看到过一句话:“在那一瞬间,我爱上了洛阳,洛阳也爱上了我”。这句与本文主题的话描述了让我十分羡慕的状态。两情相悦总是可喜的,偏偏我往往陷入无可救药的单相思里。
Immediate Family,我遇见了它们,也爱上了它们,但是它们看都没看我。
不过也所幸我的单恋不会对它们有所改变,这样我可以安心地确定不管再过多少年,它们还是我最初遇见的样子,改变的只有我和世界,而永恒的是它们,以及在照片上永恒的孩子们。他们也会停留在那个略显久远的时空中,一直如同他们母亲所描述的——
They dress up ,they pout and posture ,they paint their bodies ,they dive like otters in the dark ri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