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的生活里，发现“诗意”

最后一幅照片，是上海的淮海路，寻常的行人，寻常的模样。背景是路口的一座建筑。路泞配的文字是——去年春天办《寻常》展览的地方，现在已经彻底成了商店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种轻轻地一嘘，李商隐也曾叹过。谁又能拥有永恒的一切呢，今是昨非，子在山上孤独地哀婉逝川而去，也是这样啊，也是如此啊。

我们静静地守着这些寻常而平静的岁月，无喜无悲。任沧海桑田，也不过是宇宙的一瞬。摄影，只是定格那不到一秒的凝固，在漫不经心的匆匆中，留下痕迹。当目光再次落在这些光与影的黑白里，或许心会颤动一下。

路泞的作品是最最寻常的作品，直面平凡的人生。越是平凡，越是真实，或者说越是寻常，越是不寻常。

路泞是陕西人，我在西安生活了二十五年，他所记录的地点都是我熟知的区域。都是七零后，他所记录的时间也是我的时间。同样的场景，似曾的相遇，当时间和空间重合，一代人也会有相似的心灵之路。所以，当我读这些照片和文字的时候，我的心路之上，有几盏灯亮了。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是的，总会有微光照亮。在寻常的生活中，路泞记录给我们看。他的照片像是最普通的石头，当和我们的目光相遇，石头就擦出点点火星。我很喜欢书中的一段评论文字，索性全抄——

路泞的《寻常》是分泌出来的时间之诗，他将生活澄清为时间，让时间抽象成一帧帧影像。它们闪闪发亮如银丝，时刻会断掉，有时眼看着它马上要断了，但是，它又重新颤动；有时它随风飘荡，心思遍地，收拾不起。绝大多数的中国摄影小心翼翼地回避着诗意，或者把诗意理解成精致的风景民俗明信片。路泞这部分作品的另一个价值，就是肯定我们寻常生活中存在着的诗意。“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江山千里俱白头，骨肉十年终眼青”、“老去不知花有态，乱来唯觉酒多情”、“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已知镜里春难驻，谁道人间夜更长”、“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我们却似乎常常忘了这些，似乎“摄影艺术”就应该漠视这些寻常不过的情感。然而，诗意在人内心深处分泌柔软和坚韧，就在每时每刻的琐碎日子里，不管走多远，如铁生活里，它是人性的绵长诉求，有时静默，有时强烈，有时又在合适的时机不经意间自然流露，并引起旁人的共鸣。这时候，作者的“我”已经转换成了大家伙儿的“我”了。跨越了心与心之间的千山万水，照片有了存在的理由。

寻常的生活里，发现“诗意”。我很感动这样的文字和照片。原来，我是这样轻易地被寻常的“诗意”打动，就如书中引用的东西的诗歌——《只一次》：

就像1999年只有一次
就像我只有一次出生
爱一次就够了
反正恨一次我就饱嗝连天

一年只抬一次头
那是有人告诉我今夜中秋
一天里电话只响一次
那是碰上别人误会的手指
所有的深夜只读一本书
暂时称它为生活
一秒钟打一次喷嚏吧
如果鼻子过敏的话
一餐饭我终身难忘
一次泪水我年年伤心

有一次真正的开心不再大笑
做过一次好梦再不睡觉
写一首好诗让电脑中毒去
发一次疯头脑清醒
生一场大病长命百岁
一次就一次
说话算数
不会有两个亲生母亲
不会有两个独生子女
一张板凳让我坐着苍老
一双球鞋使我走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