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乃我神明”——读《闺塾师》

虽然女性研究热潮早过，但如今美国各大学比较文学系仍保留专门的女性研究方向。中国大陆的女性研究似以现当代为多，名正言顺世界影响，似乎中国古代女性两千年都是行尸走肉。这本书理性客观，材料丰富，论述严密，体现社会演化的复杂性，学术功底很厉害，让人感叹理论确实是指引我们发现真相的有力武器。对一些细节观点表示质疑，但基本观点认同。

明末清初，女人从小喜好男装结婚后仍以之为日常服饰，女人游历山水、往来上层文人圈子卖画养家，女人不仅参加抗清斗争不惜生命而且促使丈夫参加救国运动，女人因情殉夫而非殉节，女人独自一人载书行舟于名山大川，叶小鸾之父叶绍袁叹“八子不如一女”同别人一样将她视作神仙，李渔的剧中倆女人假扮新婚夫妇举行婚礼，新郎道：“娘子，我和你是文字知己，比寻常夫妇不同，须要脱去成亲的套子，欢饮几杯，谈一谈衷曲，千万不要害羞。”上层女性之间或与名妓间相互作色情诗为赠表示欣赏与倾慕。又据高居翰老师研究，女人有自己的色情画，而且有稳定的供货商，只是谐趣隐晦一般男人绝认不出。

女人一旦启蒙，便视吟诗作画为生命，女人不仅参加男性诗社，也有自己的家居式诗社和交际式或公众式诗社。启蒙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于是明末清初的青春期女诗人特别脆弱，但还是要吟诗作画，乃至有人不愿生育称自己的诗画胜过儿女。也正是因此，死亡降临到明清江南女诗人家中之频繁令人震惊，大量在完婚前后很短时间内死去。引一段高老师的话：
    这些女性爱读《牡丹亭》，所以特别浪漫敏感，对婚姻幸福充满憧憬。但是通过姐姐、母亲或姑母遭遇的不般配婚姻，使她们意识到了其希望的脆弱。因为她们直到婚礼那天才能看到新郎，所以在通向这一天的这个阶段中，自然就会是被焦虑所折磨着的。一些人会因服侍未来的婆母或不配侍奉的丈夫这样一种前途而变得非常压抑，以至于出现自杀；一些人则可能死于压力所导致的疾病。

但女人自有自己的生存策略，明末清初女人的社交圈子和文化生活简直令今人汗颜。这不包括下层女性，让人丧失主体性的唯一方法就是让其闭目塞听，思想控制比什么都有效，但经济是个悖论，明清上层女性的自由以经济为基础，今天经济却成为思想控制的手段之一。

不管在什么样的社会阶层，只要受过良好教育得到启蒙，是个人都有很强的主体性。人的社会性的含义：尊严和快乐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互相成全。看明末上层女性生活（包括名妓），不禁有与陈丹青老师相似之叹，文艺似乎总是小众的，但文艺对于一个人的意义，不在乎他/她身处哪个阶层与经历了多少人生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