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日之书(全4册)独裁官的脸_新日之书(全4册)独裁官的脸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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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日之书(全4册)——独裁官的脸

沃达勒斯给我的那枚硬币又在召唤我的目光,那是第二天上午——像往常一样,我们在食堂伺候完熟手,自己吃过早餐,然后到教室听帕勒蒙师傅讲课。他先简单训诫一番,让我们做好准备,然后带我们去塔楼地下,观摩前一天晚上的拷刑作品。 在继续讲述之前,还是先说说我们的迈沉塔吧。迈沉塔位于卫城后侧,靠近西面。塔的第一层是师傅们的书房,他们在那里与法官和其他公会的首脑磋商讨论。我们的公共休息室位于第二层,背靠厨房。再往上走是餐厅,既是集会大厅又是吃饭的地方。餐厅上面是师傅们的私人房间,再上一层是学徒宿舍和教室,还有一列阁楼以及废弃的小隔间。接近塔顶的是军械室,要是卫城遭到攻击,公会就能及时装备那些留存下来的枪支。 公会真正的工作在地面之下进行。迈沉塔正下方是拷刑室,比地面上的结构要向外扩张一些。再往下,超出塔基范围的是四处延伸的地牢迷宫。地牢有三层可用,由中央楼梯井贯穿。牢房简单、干燥、洁净,每间配有一张小桌、一把椅子,中央是一张狭小的床,牢牢固定在地里。 地下密牢的灯具源自古代,据说能永远燃烧,不过有一些如今已不再发光。那天早晨,走在这些昏暗的走廊之中,我的心情并不阴郁,而是充满喜悦——等我成为熟手,我将在这里勤勉工作,一遍遍研习古代的技艺,一步步提升至师傅的级别,我将为公会的复兴添砖加瓦。这里独特的气息环绕着我,如同一条在清新的火焰前烘烤过的毛毯,将我温柔包裹。 我们在一间牢房门外停了下来,当值的熟手掏出钥匙,插入锁眼,咔嚓拧开。牢房里的女客人费力地抬起头,一双黑眼睛快要瞪出来了。帕勒蒙师傅身穿边角镶貂毛的斗篷,戴着昭示他等级的天鹅绒面具,面具上突出的镜片让他能看清四周,我猜就是这身行头吓到了她。她没说话,当然也没人对她讲话。 “在这里,”帕勒蒙师傅用他无比枯燥的调子讲解了起来,“我们执行了一些非常规的司法处罚,很好地展示了当代技艺。这位客人昨夜受到拷刑——你们有些人可能听见了她的尖叫。拷刑前我们喂她服用了二十滴药酊,拷刑后又给了十滴。这个剂量没能使客人在受刑过程中完全克制惊骇并保持清醒,因此剥皮程序被迫中断,只处理了右腿,你们来看。”他做了个手势,德罗特马上动手去解客人腿上的绷带。 “半筒高吗?”雷彻尔问。 “不,全筒高。她原是一个女仆,格洛司师傅曾说,他发现女仆的皮肤十分强韧。从这位客人的情况来看,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是一个膝下环切样本,边缘由八个夹具夹紧剥下。这是格洛司师傅、奥多、曼纳斯和艾吉尔的精心之作。从膝盖到脚趾,都未使用刀具辅助。” 我们围在德罗特身边,年纪更小的男孩都往里挤,装作知道哪些是关键点,何处要留心看。动脉与主要静脉都完好无损,只有一处在缓缓渗血。我帮德罗特为客人换上了新的绷带。 我们正要离开,女人急急开口:“我不知道!除了⋯⋯天啊,我要是知道的话,会不告诉你们吗?她跟着林中的沃达勒斯跑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走到牢房外,我佯作无知地请教帕勒蒙师傅,林中的沃达勒斯是谁。 “不管客人在拷刑下说了什么,你们一概听不见。这句话我说过多少遍了?” “很多遍,师傅。” “但没一点儿用。再过不久就是蒙面日了,德罗特和雷彻尔将成为熟手,你将成为学徒队长,这就是你要为男孩们树立的榜样吗?” “不是,师傅。” 德罗特在老头子背后给我使眼色,表示他对沃达勒斯了解很多,方便时会给我讲。 “公会的熟手一度都要被刺聋,你想重新启用这个规矩吗?塞万里安,我跟你说话时,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 我故意把手揣在兜里,因为我知道这会分散他的怒气。然而当我掏出手时,才发现手里一直攥着前一天晚上沃达勒斯给我的硬币。打斗时的惊恐吞噬了我的记忆,让我一时忘了那枚硬币。而现在,我抓心挠肝地想仔细看它——可是不行,帕勒蒙师傅的一对镜片正冲着我,闪着雪亮的寒光。 “客人讲话时,塞万里安,你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在意。想象一下老鼠,它们吱吱的叫声对人一点儿意义都没有,客人也是一样的。” 我眯了眯眼睛,表示自己正在想象老鼠。 通往教室的楼梯是这样漫长而令人厌烦,我内心似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使我饥渴地想去看手心里紧攥的金属圆片。但我知道一旦这样做,身后的那个男孩——那个叫佑悉涅斯的小学徒肯定会瞥见,就跟上次一样。回到教室,帕勒蒙师傅又开始拖着枯燥乏味的调子,分析一具死去十天的尸身。那枚硬币像火中的红炭,让我不敢触目。 直到下午我才找到了隐秘之处。我穿过发着幽光的茂密苔藓,小心翼翼地藏在护墙的废墟中间。我在一束阳光下伸出紧握的拳头,却迟迟不敢打开。我害怕一看见它,心头涌起的失落会让自己无法承受。 我并不是担心它不值钱。虽说我已成年,可依然囊中羞涩,任何一枚硬币对我而言都是一笔财富。这枚硬币如此神秘,但其中的奥秘终将揭开。我在意的是,这枚硬币非同一般,它是我与昨夜事件的唯一联系,它将我和那个沃达勒斯、那头戴兜帽的美丽女人,还有拿铲子敲我的壮汉联系在了一起。它是我唯一的战利品,见证了我在掘开的坟墓前的英勇战斗。我所了解的唯一一种活法便是我在公会中的生活,而这生活如同我粗糙的汗衫一样单调,比起那在石间回响的枪声和贵族宝剑上的寒光,简直乏味至极。而在我打开掌心的那一瞬间,这一切也许都将灰飞烟灭。 终于,我挤走了心中最后一丝甜蜜的恐惧,摊开了手掌。躺在掌心的竟是一枚克瑞金。我赶紧又握紧拳头,唯恐自己错把奥瑞角当成了克瑞金。过了好一会儿,我才鼓足勇气,再次摊开掌心。 这是我第一次碰触金子。奥瑞角我见得多了,甚至还拥有过一些。艾西银我也瞥见过一两次。然而世上确有金子这种东西吗?我对它的存在只有模糊的认识,正如我只隐约知道涅索斯城外有一个大千世界,我们的大陆再向北、向西、向东走,还有别的大陆。 起初我以为,硬币上面刻的是一张女人的脸——一个头戴王冠的女人,既不年轻也不太老,表情宁静祥和、容貌完美无瑕。最后我将这珍宝翻了个面,不禁大吃一惊,深深吸了一口气——印在金币背面的是一艘飞船,与我在秘密陵墓门上看到的浮雕一模一样。这简直无法解释——如此出乎意料,我当时无从猜测,心里知道无论怎么猜都是枉然。最后,我把硬币放入口袋,怅然若失地向外走去,去找我的学徒同伴。 这枚金币我随身携带,片刻不离。一有机会,我就一个人溜进墓园,去找我的秘密陵墓。自那日起季节开始更换——我拨开湿淋淋的灌木,在苍老的长草间艰难跋涉。冬日即来,草木先知,原本葱郁的叶子已逐渐干枯。终于到了我的秘密休憩所,可这里已不再是夏日凉爽诱人的小窝,而变成了一处冰冷的陷阱。在这里,我深感敌人离我那么近,却又面目模糊不知姓名。沃达勒斯的敌人肯定已经知道我效忠于他的利剑了。我一走进去,他们就会飞奔过来,猛地关闭黑色墓门,那新上过油的铰链一刻也不会耽搁。我当然知道这是荒谬的幻想,然而也有一些真实蕴含其中。我感到那危险确实在迫近,再过几个月或者几年,我可能就会自投罗网,落入敌人设下的陷阱。那一夜,当我挥起斧头选择战斗时,便犯下了拷刑吏所不为之事。 地上有一块松动的石头,就在青铜雕像脚下。我将它撬开,放入那枚克瑞金,然后喃喃地念了几句咒语——那是几年前我跟雷彻尔学的,只是几行诗句,却能保证隐藏宝物的安全。 我将你安放此处, 你便安于此处。 莫叫生人瞧出, 莫如玻璃闪闪招人爱, 除我之外。 安于此处,切莫离开; 有手伸来,将其骗开。 莫叫生人瞧出, 待我归来。 想让咒语完全生效,需要于午夜手持鬼火绕此地一周。但是一想到德罗特表演的愚人夜游墓地的哑剧,我就忍不住大笑,于是决定只靠咒语就行了。突然我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果然长大了,不会为没有做全仪式而感到羞愧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上次造访陵墓的记忆还是那么鲜明,让我一次次打消了时时冒起的念头,没有再去一趟以确认宝贝安然无恙。第一场雪来了,护墙废墟滑不留脚,成了无法通行的路障。原本熟悉的墓园如今白茫茫一片,一个个圆丘隐藏了本来面目,留给我的只有陌生和茫然。一座座墓碑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突然个头倍增,巍峨了起来。树木草丛反而萎缩成原来的一半大小。 我们公会的学徒期总是这样:开始容易,随着年龄增长负担日增。最小的孩子们不用工作。到了六岁开始干活儿,最初不过是在迈沉塔中跑上跑下传递消息。小学徒们都为得到他人托付而深感荣耀,很少把这当成工作。日久天长,事务愈加繁重。职责会将一个小学徒带到卫城的其他部分,带到外堡的士兵中间。他这才会知道,军乐学徒有鼓、小号、金管、军靴,有时还配发镀金胸甲;到了熊塔,他会看到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正学着驾驭各种神奇的战兽,有脑袋大如狮子的獒犬,有比人还高的冠恐鸟,鸟喙被钢鞘紧紧封死。这样的地方有上百处。他还会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公会竟这般遭痛恨和唾弃,就连那些使用他们服务的人也对拷刑吏十分蔑视——其实最恨他们的正是这些人。再过不久,刷洗和厨务也堆到了头上。掌勺师兄负责做饭,这活儿做起来可能还有趣些,可学徒只负责择菜削皮,为熟手们端盘子送碗。他要端起一摞又一摞的餐盘,无休无止地往地下密牢里送。 最初我并不知晓这些,但后来轮到自己体验学徒生活,记忆中的日子便一天比一天难过。然而我知道熬过了这段时间,情况就会完全反过来,辛苦日减,快意日增。在升为熟手的前一年,高级学徒除了监督晚辈工作,几乎什么都不用干,吃穿用度都大大改善。年轻的熟手对他平等相待,几乎视作同级。责任的重负减轻了,发号施令的快感却不断增加。 终于等到受提升的这一天,他成年了,无须工作,虽说他正是为了做好这份工作才接受训练的。履职期满他便重获自由,可以离开卫城,拿着一笔解职费四处逍遥。他最终会升任师傅吗?需要所有在世的师傅赞成,他才能获此殊荣。若真有那一日,他就可以挑选自己感兴趣的活儿来做,并亲自指导公会事务。 但你必须明白,在我故事开始的那一年,也就是我救下沃达勒斯的那一年,我对这一切并不知晓。听说随着冬日来临,北方的战事暂停了,独裁官和他的心腹谋臣又坐回了“主持正义”的宝座。“正因如此,”雷彻尔解释说,“我们这里才来了这么多新客人。还会有更多客人被送来⋯⋯几十个,甚至几百个,我们可能要翻修第四层密牢了。”他边说边挥动长满雀斑的手,看来他已经准备好去应对可能发生的一切了。 “他在这里吗?”我问,“独裁官,他在卫城里吗?他住在主塔里吗?” “当然不在。要是他来了,你肯定会知道的,不是吗?到时候肯定有阅兵、视察和各种没完没了的活动。我告诉你,主塔里有一间独裁官专属套房,那扇房门一百年来从未开启过。他现在住在城市北方的秘密宫殿——至尊之殿。” “你知道那座宫殿在哪里吗?” 雷彻尔警觉起来。“很难说它具体在哪儿,因为那里除了至尊之殿什么都没有。至尊之殿就是那个地方。它在北方,在我们对岸的北方。” “在城墙外吗?” 他见我这样无知,咧嘴笑了。“还要远得多。你要是步行,得走上好几周。要是独裁官想过来,他会乘飞行器,不一会儿就降落在信号旗塔上。” 但是,我们的新客人不会乘坐飞行器来。不甚重要的客人,十个、二十个绑成一队,不分男女,都用铁链绑着脖子拴成一排,由帝马骑兵护送。这支队伍中的士兵个个身披重甲,坚韧不屈,似已经历了千锤百炼。每个客人怀抱一只铜质圆筒,里面装着自己的判决书——也是自己的命运。他们都打开封条读过自己的一纸判决。有人将这张文书不留痕迹地毁掉,有人偷偷与别人互换。等抵达公会,没有判决书的客人将被收押,直至上面传达新的处置办法——这一关可能就是一辈子。调换判决书的客人也调换了命运,他们会代替别人被关押、释放、拷打,或处决。 更重要的客人会乘装甲囚车过来。囚车四周被钢铁包裹,车窗装有栅栏。这不是为防客人逃跑,而是为防敌人劫囚车。不久,一阵轰鸣声从女巫塔东侧传来,第一辆装甲囚车驶入旧院。公会内部传言四起,说沃达勒斯胆大妄为,计划劫走客人。还有人说他们在半路上就试过,但未能成功。我的学徒同伴和大部分熟手都相信,这些客人中有很多是沃达勒斯的亲信、帮凶或同伙。可我不能因此就放了他们——这会让公会蒙羞。我与沃达勒斯的交情并不深,对他的运动也不那么感兴趣,还不至于为了他背叛公会。况且,放走客人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但我还是想尽己所能,给这些被我默默视为亲密同志的客人带去一点温暖:从食欲欠佳的客人的餐盘里为他们偷取食物,或是偶尔从厨房偷一点儿肉带去。 有一天狂风大作,我终于有机会了解他们的身份。那天我在格洛司师傅的书房擦地板,师傅被来人叫走处理其他事务,刚送达的卷宗正堆在桌上。他一带上房门,我就跑到桌前飞快浏览,直到听见重重的脚步踏在楼梯上,才重新趴在地上擦洗。我翻阅了大半卷宗,其中没有一个客人是沃达勒斯的追随者。那里面有为军队提供物资牟取暴利的商人,有混在随军杂役里的无影人间谍,还有几个犯民事罪的龌龊刁民。此外再没有其他人了。 我提着桶去旧院,将水倒进石槽,看见一辆装甲囚车停在那里,一长队的客人在旁边又是呵气又是跺脚。身穿皮衣头戴钢盔的护卫胆怯地接过我们递上的热气腾腾的红葡萄酒。这时我听见风中响着沃达勒斯的名字,然而似乎只有我一人听见了那声音。突然间,我觉得沃达勒斯只是我从浓雾里想象出的幻影,只有我用斧头劈死的那个民兵才是真人。片刻之前抖抖索索翻阅的那些卷宗,此时幻化成萧萧黄叶在我的面前飘落。 这一刻的困惑让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些疯癫,可以说那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我常常对格洛司师傅和帕勒蒙师傅撒谎,马奥卢比斯师傅在世时我也常对他撒谎;我还常对德罗特撒谎,因为他是队长;我也对雷彻尔撒谎,因为他比我高大、强壮;我还对伊塔和其他更小的学徒撒谎,因为我要他们尊重我。而现在,我无法确定自己的头脑是不是正在对自己撒谎。所有说过的谎言都回过头来奔向我,将我越缠越紧。我能记得发生过的一切,但无法确定那些记忆是否只是一场大梦。忆起月光下沃达勒斯那张神采奕奕的脸庞,我迫切地想再见他一次;想起他对我说话时的嗓音,我真想再听一遍——还有那个女人的声音,我也想再度聆听。 在一个滴水成冰的夜里,我偷偷溜回秘密陵墓,再次取出了那枚克瑞金。金币正面有些磨损,上面雕刻的脸庞情态平静、男女莫辨,但显然不是沃达勒斯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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