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日之书(全4册)复活与死亡_新日之书(全4册)复活与死亡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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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日之书(全4册)——复活与死亡

对于自己的未来,那时的我也许早有预感。眼前大门紧闭,门上锈迹斑斑;河上薄雾弥漫,像蜿蜒上升的山间小径。这一切深深刻入了我的脑海。现在想来,这是我将遭放逐的征兆。故事要从我们那次游泳讲起,就在那一天,我——拷刑吏学徒塞万里安,差一点儿溺死在河里。 “卫兵走了。”我的同伴雷彻尔查探完毕,向德罗特报告。 伊塔这孩子还是不相信,撺掇我们再巡查一圈。他抬起长满雀斑的瘦胳膊,指了指那几千步距长的城墙。它穿过陋巷,横扫山冈,最终与卫城巍巍高耸的护墙相接。很久之后,我将踏上这条路。 “没有安全通行证还想进外堡?他们会把我们抓起来,送到格洛司师傅跟前的。” “可卫兵为什么会离开呢?” “这不重要。”德罗特猛晃了一下大门,“伊塔,你试试能不能从栅栏中间钻过去。” 德罗特是我们的队长。伊塔往栅栏中间伸进一只胳膊和一条腿,随即发现,要把身子穿过去是不可能的。 “有人来了。”雷彻尔低声警告。德罗特一把扯出伊塔。 我回头望向街道,远处迷雾中有提灯轻晃,伴着脚步声和说话声靠近。我想躲避,但被雷彻尔一把拉住。“等等,我看见他们带了矛。” “会不会是卫兵回来了?” 他摇了摇头。“不可能有这么多卫兵。” “至少来了十几个。”德罗特补充道。 我们静静等待。我刚从哥遥河里爬出来,身上依然湿漉漉的。在我记忆深处,我们仍站在那里瑟瑟发抖。一切看似不朽的事物都将自行毁灭,可那些转瞬即逝的片断却一次次重演——不仅在我的记忆里重现(那过目不忘的记忆),也在我的心中时时悸动,在我的发间丝丝刺痛。这些记忆一遍遍翻新,如同每日清晨在凄厉号角声中重组的共和国。 借着提灯昏黄的光,我们看到那些人似乎没穿盔甲。不过正如德罗特所说,他们带着矛,还有人手持棍棒和板斧。带头的那人腰挎一把双刃大刀,挂在脖子上的硕大钥匙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它看起来正好能打开大门。 小伊塔紧张极了,烦躁不安。带头的那人看见了我们,把提灯拎到眼前,照过来查看。“我们等着进门,大人。”德罗特喊道,尽管他身材比对方高大,黝黑的脸上却带着恭敬的表情。 “不到天亮不能进门。”那人粗声大气地嚷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最好回家去。” “大人,守卫本该放我们进去,可他不在。您能不能通融一下?” “你们今晚别想进去啦。”他一手按住刀柄,向前跨了一步。我心头一紧,担心他识破了我们的身份。 德罗特挪开了几步,我们几个紧紧跟在他身后。“您是什么人呢,大人?您几位并不是士兵。” “我们是民兵,”一个人答道,“我们来保护故去的亲人。” “那您大可以放我们进去。” 民兵头领背过身去开门。“除了我们自己人,谁都别想进去。”他手中的钥匙在锁眼里咔嚓一响,大门便嘎吱嘎吱向里打开。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伊塔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进去。有人恨恨地叫骂起来,民兵头领带着两个人冲了过去。可伊塔跑得实在太快了,他们不可能追得上。我们看见他沿着之字形路线狂奔,亚麻色的头发和打了补丁的汗衫在凹陷的穷人坟墓间时隐时现,不久就消失在林立的雕塑之间。德罗特想去追他,可被两个民兵紧紧抓住了胳膊。 “我们必须找到他。我们绝对不会劫掠你们亲人的尸体。” “那你们进去做什么?”一个民兵问。 “采集药草,”德罗特答道,“我们是医师手下的药剂师学徒。难道您不希望病人得到医治吗?” 民兵傻愣愣地瞪着他。刚才拿着钥匙的那个人跑去追伊塔,将手里的提灯摔落在地,现在只剩两盏灯在莹莹闪烁。昏暗的灯光下,眼前的民兵呆头呆脑,一脸茫然。我猜他一定是做苦力活的。 德罗特继续劝说他:“您一定知道,有些药草得借着月光从坟头上拔起,这样它们才能快速结霜,达到最佳疗效,消灭一切病痛。我们的师傅派我们来采药草,好对付这个冬天。三位师傅安排我们今晚进墓园。刚才跑进去的那小子,是我跟他爸借来帮忙的。” “可你们没带任何装草药的容器呀。” 我至今仍佩服德罗特,当时能那么敏捷地应付过来。他说:“我们把草药捆绑成束,回头晒干。”说着他毫不犹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段细绳。 “我明白了。”民兵说。他显然什么都没明白。雷彻尔和我缓缓靠近大门。 德罗特反而退后了一步,离开大门。“要是您不让我们去采药草,那我们还是走吧。都这个时候了,估计我们找不到那个孩子了。” “不行,你们不能走,一定要把他弄出来。” “那好吧。”德罗特装作不情愿地叹了口气。于是我们走进墓园大门,几个民兵跟在后面。一些神秘学家主张,真实世界是由人类的思想构建而成的,而我们的道路则是由本质上无差别的、人为划分的范畴在把守,这些范畴比我们称呼它们的名词还要虚弱。那天晚上,当听到走在最后的民兵从我们身后关上大门时,我直觉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一个之前一直没吭声的人说话了:“我要去照看我母亲了,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这会儿工夫他们可能已把她拖出一里格远了。” 其他几个人也咕哝着表示赞同,这群人便四处散开了,一盏提灯向左移去,另一盏向右移去。我们和未散开的几个民兵沿着中间那条路继续向前走。返回卫城坍塌的城墙时,我们一直都走这条路。 不会遗忘是我的天性,我的喜乐,也是我背负的诅咒。每一声锁链作响,每一缕风声呼啸,每个人的眼神、气味都会深深印在我脑海里,永不磨灭。尽管我知道并非人人都同我一样,可我无法想象他人的感受——难道就像睡着时,身边发生的一切都遥不可及?我们沿着结满白霜的小路前行,天冷得很,而且越走越冷。我们没有灯,迷雾又从哥遥河上蔓延而至。几只鸟栖在路旁的松柏枝头,费力地拍打翅膀,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上。我还记得手掌摩擦双臂时手心的感觉,记得提灯在远处石柱间摇曳,记得迷雾将我湿汗衫中的河水气味引了出来,还有那新掘坟坑的土腥味。就在那一天,我差点儿一命呜呼,在密密麻麻的根系里窒息。那一夜,我长成了一个男子汉。 突然有一把枪开火了,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象。紫色闪电如同楔子劈开黑夜,一声霹雳尾随而来。远处咔拉拉一阵轰响,那是纪念碑断裂的声音。接着墓园陷入一片沉寂,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在溶解消散。我们发足狂奔,远处有人高声嚷叫,夹杂着钢铁撞击石头的刺耳声响,似乎有人在用宽刃剑劈砍石碑。我沿着一条陌生的小径往前猛冲,当时根本认不出那是何处,只见路上散落着碎骨,路宽仅容两人并排行走,通往一个小山谷。我奔入迷雾中,除了小径两旁墓碑的幢幢黑影,什么都看不见。猛然,脚下的小路一下子不见了——刚才一定是错过了哪个转弯。我闪身躲避眼前突然冒出的高大身影,结果还是一头撞到了那个黑衣人身上。 那人硬挺得像一棵树,这冲击让我栽了一个跟头,惊恐得不敢喘气。我听见那人压低嗓子咒骂了几声,接着挥起武器小声念叨了一句。另一个声音响起:“怎么回事?” “有人撞了我,现在跑了,不知道是什么人。” 我一动不动地躺着。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把灯打开。”这声音甜美轻柔,像小鸽子,只是有些急促。 我撞到的那个人应声答道:“若是点灯,他们就会像豺狗一样冲咱们猛扑过来,夫人。” “不管怎样他们都会扑来的——沃达勒斯已经开火了,你一定也听见了。” “可开火更有可能把他们吓跑。” 头一个说话的人又出声了:“我真希望没把枪带来。我们不应该拿它来对付这种人,杀鸡焉用牛刀。”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一时没听出那是贵族的口音。他离我更近了,我甚至能透过浓雾看见他——身材又高又瘦,没戴帽子,就站在被我撞到的那个魁梧大汉身旁。第三个人笼在黑暗中,显然就是那个女人。我害怕极了,不敢喘气,四肢瘫软,但还是滚到了一尊雕像的底座后面。安全藏好后,我继续窥视他们。 我的眼睛已经习惯这黑暗了,能辨识出那个女人的瓜子脸,她几乎和那个沃达勒斯一样高——就是那个身材颀长的瘦削男人。壮汉这时不见了,但他的声音传了过来:“再来些绳子。”听起来他离我的藏身之处不过一两步远,可整个人就像水没入井中一样,完全不见了踪影。接着我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一定是他帽子的尖顶)在高瘦男人的脚边挪来挪去,这才明白了个大概——那里有个地洞,他就在里面。 女人问:“她怎么样?” “像鲜花一样娇嫩,夫人,没有一丝尸臭,您不用担心。”他跳了出来,比我想象的要灵活得多。“现在把一头递给我,主公,您抬另一头,咱们像拔胡萝卜一样把她拔出来。” 女人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高瘦男人对她说:“你不必亲自过来的,希娅。若我不冒一点儿风险,别人会怎么看?”他和壮汉边用力拉边发出哼声,我看见一个白色的东西出现在他们脚边。他们俯身去抬,刹那间,仿佛圣符之使用光芒四射的魔杖碰触了他们,迷雾旋舞着散开,一束绿色的月光洒了下来。我这才看清,他们抬的是一具女尸,黑发散乱地覆着她青灰的面庞,尸身上穿着一袭苍白的长袍。 “看吧,”壮汉说,“主公,夫人,就像我告诉你们的一样,不会有什么差池,我都成功十九次了。现在咱们只要把她弄到墙外就行了。” 他话还没说完,叫喊声已从远处传来。三个民兵正沿小径冲过来,已奔至山谷边缘。“拖住他们,主公。”壮汉大吼一声,扛起尸体,“这里我来处理,我会把夫人送到安全的地方。” “拿着这个。”沃达勒斯说着,递上一把手枪。月光下的枪像镜子一样反射着清辉。 壮汉一惊,张大了嘴:“我从没用过,主公⋯⋯” “拿着,你可能用得上。”沃达勒斯弯腰摸索,又掏出一根黑色的长棍。木头棍身与金属相击,格格作响,棍身变成了一片雪亮的窄刃。他叮嘱道:“你们两个,保护好自己。” 仿佛小鸽子骤然获得了巨人的勇气,女人从壮汉手中抓起亮闪闪的手枪,两人一同隐入迷雾中。 三个民兵犹豫不前。一个挪到右边,一个挪到左边,以此三面夹攻。中间的那个民兵紧握长矛,依然站在尸骨嶙嶙、结满白霜的小路上。其中一人手持板斧。 第三个民兵正是与德罗特在门外对峙的那个头领。“你是谁?”他冲沃达勒斯高喊,“混沌之子给了你什么权利?你凭什么来这里,做这种下三烂的事?” 沃达勒斯不吭声,但手中的利剑像眼睛一样逼视这三个人。 民兵头领恼怒得咬牙切齿:“一起上,抓住他。”可三个人都迟迟不敢上前。还没等他们靠近,沃达勒斯就已挥剑冲出。微弱的月光下,我看见他的剑刃闪烁,听见剑和矛头相击发出的刺耳刮磨声——那声响就如一条钢蛇滑过一段铁柱。手持长矛的头领大叫一声,向后跳开。沃达勒斯也后撤一步(我想他是怕另两人跑到他背后围攻),这时他身子一歪,跌倒在地。 这一切都在黑暗和迷雾中急急闪过。这个人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团阴影——就跟那个瓜子脸的女人一样,然而还是有什么东西触动了我。也许是因为沃达勒斯誓死保卫那个女人,让我觉得她无比珍贵,而他舍己为人的意愿也引发了我的敬意。从那以后,当我站在某个市镇广场摇摇欲坠的断头台上,手中紧握阴阳剑,身旁跪着可怜的流民时;当我听见众人满腹恨意,咝咝低语时;当我知道到有人为他人的痛苦死亡而窃喜,因这肮脏之事假手于我而欢欣之时,坟墓旁的沃达勒斯总会浮现在我的脑海。我会举起自己的宝剑默念:手起剑落,我为他而战。 他绊了一下,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在那一刻,我相信我的整个生命都与他绑在了一起,在命运的天平里上下颠簸。 两侧的民兵向他冲去,可他仍紧握武器。我看见剑光闪烁,而剑的主人尚未爬起。我犹记得当时自己暗想,要是在德罗特被提升为学徒队长那天,我也能有这样一把剑该多好,接着不禁拿沃达勒斯和自己比较。 之前被沃达勒斯猛刺的持斧民兵这会儿又退了回去,另一个民兵则举起长刀上前砍去。我立在雕像背后,从一个玉髓天使像的肩头向外观战。只见一刀劈下,离沃达勒斯只差一根指头宽,砍刀斜斜插进土里,只余刀柄露在外面。沃达勒斯向那头领猛削过去,但他靠得太近,头领不但没被逼退,反而避开剑锋,像摔跤手一样将他攫住。他们正站在挖开的坟墓边缘——沃达勒斯刚才大概就是被这土堆绊倒的。 第二个民兵举起斧头,又顿了一下。头领离他太近,他绕了一圈,寻找既能挥开斧头,又不致误伤同伴的地方,现在离我的藏身之处只有一步之隔了。在他转移阵地之时,我看见沃达勒斯的剑已经挣脱了敌人的控制,正向对方的喉咙刺去。民兵高高举起的板斧正要劈下,我几乎出于本能,一把抓住了斧柄,接着便发现自己已陷入战斗中,唯有拼死挣扎,拳打脚踢以命相搏。 刹那间,一切都结束了。血淋淋的斧头被我夺在手中,持斧民兵已一命呜呼。他的头领在我们脚下痛苦地蠕动。持矛民兵早已不知去向,弃下的长矛无害地横在小径上。沃达勒斯从草地上拾起他的黑色剑鞘,将剑插入。“你是谁?” “我叫塞万里安,是一个拷刑吏。确切地说,是一个拷刑吏学徒,主公,是真理与救赎的探索者。”我深吸一口气答道,“我是一个沃达勒志士,数千名沃达勒志士中的一员,只是您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那个词我只听过一两次。 “给。”他把什么东西塞进我掌心:那是一枚小小的硬币,表面滑润,如同涂了油脂。我紧紧攥住它,站在被掘开的坟前,目送沃达勒斯一步步远离我的视线。还没看见他抵达墙边,大雾已将他的身影吞没。过了一会儿,一架银色的飞行器像飞镖一样带着啸声从我眼前闪过。 插入死人喉咙的那把刀不知怎么掉了下来。也许是他垂死挣扎时把它拽松了吧。我弯腰去捡,这才意识到那枚硬币仍在我掌心里握着,于是顺手把它装入了口袋。 我们相信不是我们发明了符号,而是符号定义了我们。我们是符号的造物,被它们坚硬的边缘塑造成型。当士兵宣誓效忠时,他们都会得到一枚硬币,金属片上铸印着独裁官的侧脸像。接受那枚硬币就意味着接受了特殊使命,要承担军旅生涯的重任——从那一刻起,他们就是战士了,哪怕他们对如何操纵手中的武器一无所知。我当时尚不理解此事:相信这一切并服从这种安排是一个多么深刻的错误。这就相当于信仰那种最低劣、最迷信的巫术。那群自称巫师的人,他们信仰纯粹的知识;理性的人则深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硬币滑入口袋之际,我对沃达勒斯领导的运动闻所未闻,但不久我就完全通晓了,因为它们就在风中飘荡,四处流传。因为他,我痛恨独裁,虽然我想不到有什么可以取代独裁制度;因为他,我鄙视畏难苟安的贵族,他们不敢反抗独裁官,还将最美的女人献上作姬妾;因为他,我厌恶庸俗之辈,他们缺乏纪律,没有一致的目标。我的师傅马奥卢比斯(在我童年时,收我为学徒的师傅)教育过我,帕勒蒙师傅依然传授我们知识道义,可我只接受一条:忠诚于公会。在这方面,我当时的认识是正确的——我完全可以既侍奉沃达勒斯,又维持拷刑吏的身份。就这样,我踏上了自己的漫漫征途,最终登上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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