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狗的心事
2011-10-16
高反差粗颗粒!
高反差粗颗粒!
有的人对“高反差粗颗粒”表示不屑时的心情可能跟瞬间吞进两大杯糖水的感受差不多。 按所谓正常思路,对于摄影风格的态度在每个阶段都会有相似的倾向性,总要有些对象被挑选出来泄个愤什么的。 入门无知者如我便只敢悄悄在调整曲线和锐化时克制猛烈的欲望避免成为数据高人们的刀下鬼,一面抚慰内心曰这也只是一个阶段。 毕竟高反差粗颗粒本质上只是六个搭配在一起的汉字,经年累月之后也没几个人再较真了;而大师们在这方面收获的评价要比我等凡人宽松的多。 所以心理脆弱者如我可以不时翻看一下大师们那些威猛的颗粒集锦,然后给自己的稚气一点台阶下。
对待自己照片谨慎的人是否多愁善感,我不好意思找人问这个问题,于是问在这里。
而森山大道在其文字里表现出来的状态似乎给了上述猜测新的佐证。
投入地沿着凯鲁亚克设下的规矩在日本岛和北海道之间迁徙,凶猛的视觉冲击和平稳到有些细腻的文字构成了这位视己为犬的记录者的双重特质。 也许真的不存在完全的扁形人物,扁的狗亦然。森山大道所摄视觉形象跟他文风的差异让我有更坚定的理由在偷摸修改反差的时候欢愉地想象自己正托着大炮对着逆光的柔美女人轻柔射击然后用大众喜闻乐见的蜜糖击碎女权主义的防护罩。
还是罢了,森山大道的摄影是严肃的,我们也应该尽量严肃。
以威廉·克莱因的《纽约》为导火索,森山大道渐渐确立了自己的摄影风格和创作方向,然而克莱因的刚硬并未从骨子里将森山打造成典型的美国英雄。森山在大阪等核心城市留下的那些粗犷的影像印记,总是能被他在迁徙过程中细微的情感流动所软化。 那也是一只忧愁的野犬所应当具备的心理素质,狂吠和撒娇都是它的本能。
森山不是战火中的记录者,这只四处游荡的犬每个晚上都会将其柔软的腹部贴在昏黄路灯掩埋的市区地面,这是对于安全感的直白诉求。
我希望在这两本书里看到关于森山协助拍摄《蔷薇刑》的细节,最终未能实现。 这些图片和文字只是森山自己的财产,不容分给他人。哪怕对方是显赫的细江英公和更为显赫的三岛由纪夫。 总觉得森山不像是一个非常无私的人(也许是对他的了解还不够深),也总觉得这些看起来沉重的粗颗粒总是悄悄地融化在某些说不清楚的暗流里,像那只居无定所的野犬一般,充斥着不确定感。
然而,至少在图像本身的力度表现上,森山确实是只好犬,一只猛犬。以文字表明自己不断追寻记忆的意愿,以照片表达追寻过程中基于当下的控制,以及将过去时填入现在甚至将来的果决。 而在他与其他人共同奋斗的一些时间段里,森山也确实将某些战斗性适当地通过图像表现了出来。 在其以地点为标题的文章中,很少见到他在技术层面的探讨,而所谓的技术含量在其照片中似乎也并不明显。 你很难将一只未经专业训练的健壮土狗抱到床上夜夜抚摸让他陪你入睡,土狗甚至不会每天把报纸叼给你。 它和他并不是媒介,也不是好的审美玩物。 他们只是出现在克莱因和弗兰克的镜头里,偶然的邂逅,让你脊背发凉的那种邂逅。
也正是这种多愁善感的野蛮,让森山的仿效者趋之若鹜。他让我们坚信没有好技术没有好器材并不能剥夺我们成为一只新犬的权利。 着看起来像是自欺的独角戏,也必然会被专业人员嗤之以鼻。 森山成为被敬仰的犬,没有标准讨论必然性和偶然性孰轻孰重,也没有必要。 森山模式真正的意义可能在于, 哪怕只是一只屁都不懂的犬,其存在也是合理的。 “高反差粗颗粒”跟日本人特有的细腻情感尚能无缝衔接,源于个体表达需求的任何摄影行为又何尝没有进行的价值?
“那个仓皇从镜头外闯入镜头再逃离镜头的女人与她周围深暗的环境是多么不协调!”
“大师作品怎么会不协调?”
如果这是一张无名人士拍摄的,你又会作何回应?
森山几次提到对于“Provoke”解散的遗憾,挑衅的精神应当是犬之为犬的重点所在。除此之外,他依然心平气和地以自己的方式在那些私密的街道上寻找过去和未来。斗争或者安静都不是绝对,无论如何,自犬的视界延伸开来,我们所见的是一个到处是火药味,但没有偏见的安宁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