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学问
2014-06-11
还记得刚到美国没半年就迎来了人在异乡第一个春节。同届的同学中有一半来自北方,于是就说好去其中一家包饺子过年。我对新年本身并没有太浓郁的感情,对坐在餐桌上听长辈吹嘘这件事情也没有什么好感。更何况作为一名南方人,饺子于我只是一种救急的速食食品,抑或是一时兴起尝鲜物,自然无法让我对“过年一定要吃饺子”产生共情。
有意思的是,我却在另一种食物里找到了过年的味道。某年隆冬,相熟的饭店老板娘打电话邀请几个老顾客除夕前往店里赴宴。一口鲜美地道的腌笃鲜下肚,我在四周的吴侬软语中瞬间感觉回到了那个长大成人的所在。
过节为什么要聚在一起吃饭?腌笃鲜又为什么能比饺子更勾起我对春节的记忆?众多演化生物学家在《肠子,脑子,厨子》一书里给了我一个详尽可靠的答案。在他们眼中,宴会在人类的演化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这种作用并不仅限于给了人们充足的食物(这对早期人类来说实属难得),更为每名个体提供了丰富的记忆,使得宴会升华成一种仪式,镌刻在人类的文化之中。这就解释了为何我们这群海外留学生逢年过节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聚在一起吃饭。
关于第二个问题,书中索性将食物上升到了自我认同的高度。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正如肉紧难入味的火鸡对于在“吃”方面水深火热的美国人民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一样,在我国南北方人民心中,腌笃鲜和饺子各自的地位也同样特殊。这种味觉上的记忆与宴会一起构成了过年的必要条件。这并不难理解。倘若春节能够提前几个月,想必大闸蟹都能吃出个年味来。
是的,将“吃”这桩事扯得如此高端大气上档次是这本书的特色。初中生理卫生课的教材中严肃地说性欲与食欲一样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两种欲望。这种说法并不新鲜。饮食男女这四个字早在《礼记》中就已有记载,并进一步被李安和沈爷发扬光大。从生理的角度来讲,饮食与男女确实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在享用一些极为美味的食物时,有些人会情不自禁地发出满足的声音,面部表情也会发生明显变化。为了描述这个现象,有人甚至生造了“食物高潮”这个词。这自然引起了性学家的兴趣。在对性高潮时的脑部进行扫描后,人们发现脑部中某一块负责性压抑的部分得到了解放,从而让人获得快感。而进食后的满足感也同样来源于这块脑区域的释放。语言学家则从另外一个层面找到了这层联系。饮食男女这种说法几乎存在于所有的语言中,一些方言甚至使用同一个动词描述两者,让为了避免歧义而不得不加上诸多限定语的使用者叫苦不迭。
四字之中,饮食尤在男女之上,这一点也颇值得玩味。在动物学家的眼里,这恰恰是人类动物性的体现。在书中我们能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例子——对于黑猩猩来说,肉类是一种比较珍贵的食物。经过观察,动物学家们发现雄性的黑猩猩以分享肉类作为自己雄武有力的象征,以此来获得与排卵期的雌性黑猩猩交配的机会。我不禁想到约会中的男女往往通过饭局来增进感情,但凡纪念日又难免下馆子吃上一顿(当然往往是男方买单),这又与黑猩猩们是何等的相似?
食物不但决定了能否将自己的基因传给下一代,更是人类之所以能成为人类的决定性因素。我们与黑猩猩分为两个物种的时间并不算很久。倘若要追根溯源,人类与黑猩猩这两个支系的分道扬镳或许与我们的祖先对于食物的态度有关。远古的猿类以食草为主,环境对于食源的影响较大,使得它们难以离开草原前往其他地区生存。而人类的祖先则成功地将肉类纳入自己的食谱之中,成为了一种杂食性动物。这种变化让它们得以涉足全新的地域,迅速在全世界的范围内扩散。此外,肉类提供的能量促进了人类大脑的演化,男性共同狩猎,并将食物分享给女性的经历也形成了社会的雏形。人类的演化史中,“吃”起到了无法替代的作用。
除了将饮食与男女,与人类演化联系起来之外,这本《肠子,脑子,厨子》还提供了许多有意思的观点:人类为什么喜欢吃酥脆的食物?厌食症的生理原因与社会原因是什么?什么样的食物才能被称为披萨?一家冰激凌店有没有必要在菜单上放上40多种品种?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写在这本书中。虽不能说这些答案代表了真理,但至少给了我们一个全新看待“吃”的角度。
虽名为科普,我也希望各位读者不要把这本书当做是一本过于严肃的书。感谢原作者与译者,尽管书中的内容不乏科学的严谨,全书的语言却也大多活泼轻松,没有过于艰涩的地方。如同本书的序言标题一般,吃饭不仅仅是为了活着,阅读本书也不仅仅是为了获取新的信息。有人说读书本来就是一件很功利的事情,这点我倒是不反对。如何将本书学以致用?我想,将这本关于吃的书里的信息化作饭局中的谈资,应当是个很应景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