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说明:我是经济学的研究生,不是此书的目标读者(“这本书,是以法律学者和法律系学生为主要对象”),对书里面的法理体系不甚了解,不敢妄评。然而,里面很多经济原理于我有如见故人之感,很想点评一番。
一开始我想要了解经济学在法律上的应用,和法与经济学(law and economics)的发展,之前尝试过读法学巨擘圭多.卡拉布雷西(Guido Calabresi)的The Future of law and economics,勉强推进了1/3,看得我是云里雾里。可能是因为对法学的不熟悉,对他的角度切入无法接收,相反的,这本书以经济学的思维提出对法学的见解,认为经济分析的方法可以指导法学发展,有些地方觉得特别有道理。
其实这本书是十几篇literature review或者说是digest。每章结构工整,还有结语和reference。很有趣,有很多案例和故事。熊教授先帮我们顺了一遍基本的经济学理论,再回顾了law and economics 这个领域发展路上的奠基理论。我觉得这本书是挺好的introduction to basic economics,没有学过的同学也可以轻松看懂。
对于有经济学基础的同学,我建议直接略过前六章,都是重复了一些我们学过的经济学概念:理性经济人,效用函数,机会成本,demand and supply,需求定律,aggregate demand and supply。想看精华和法学部分的可以直接翻到第七章的经济分析开始看。
我挑后面几章对我最启迪思考的说一说。
第八章讲的外部性,externality。外部性定义为“一个人的行为对其他人造成的影响”,确实是法学的关键所在,法律的作用就体现在规范这些外部性上。比如说现在的雾霾问题,工厂追求利益最大化进行生产,而生产产生的废气污染了空气,影响了居民的生存健康。工厂生产的成本叫private cost,居民受污染叫external cost(外部成本),两个加起来是social cost(社会成本)。设想如果没有法律规范,工厂有任何的动机治理污染吗?根本没有,因为治理污染要增加成本,减少利润。所以只有法律法规使工厂内化外部成本,才有可能达到减少污染的目的。
到9,10,11和12章,这本书开始有意思起来了。
“对于公平正义的追求,不能无视成本。”就是这点为law and economics搭起了桥梁。还记得熊教授举的“排富法案”的例子。是花大量的精力金钱去制定标准规定某些富人不得使用补助,还是省下制定规则的这笔钱一视同仁给大家发放补助?实际上,制定规则的成本甚至比节省在不给富人补助的钱还要多,从整个社会效益着眼,看起来“正义”的做法,却不是最能带来welfare的做法呀。
这本书对我来说最新颖最有信息量最ground-breaking的一点是建立了正义和效率的关系,也是我认为最有道理的地方。
“正义,就是长远来看,能诱发出好的行为、好的价值、创造出更多资源的那种做法。” (253页)就是说效率可以用来define正义!justice as efficiency,这句话简直是一本书的精华。就是说在现在工商业社会里效率和正义不仅不矛盾,还是相辅相成的。
大家不要误会这里的”效率”,熊教授也花了很多力气解释。这里的效率是用welfare来量化衡量的。在经济学里我们用 Pareto efficiency,在实际问题上我们用社会产值最大化或者财富最大化。而且这里的社会效益有很多值得考量,仔细思考的地方,一些事件貌似可以增加社会效益的,实则不然。
比如某国特色强拆,乡政府大概要征用原来的居民用地来修路,大概是增加GDP走上现代化的好事。有家钉子户可能祖坟就在这里,给多少钱也不搬,就是不签字。那可能乡政府觉得老子就是法,强拆你的房,修上我的路。短时间内交通方便促进了本乡经济的发展,然而,长远来看,法制体系的破坏,自己的财产权得不到保障,对此失望,家乡是否还是我家乡呢?人口流失,外资也因为风险不进入。因为作为发展经济的“好榜样”,别的乡镇也有学样,可能明天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呢。表面上短期内似乎效率提高了,然而对长期效率的影响却是更有破坏性的。
结合某国现实情况,很多地方可以找到应用啊。比如限制freedom of speech,这个成本可就太大了,花钱监视网络,在weibo上删帖封号,某云的音乐都要下线,真真是花大价钱。长远来看,发言的通道堵上了,也不利于管理改善。
其实科斯定理(204页)那个上下游问题,很有意思,可以用game theory来解,教Game Thoery的老师Sergio就出过这样一道题。
这本书也让我有对很多政策的思考,比如说现在的贸易保护主义,学过最最最基础的经济学的人,都自己手动推导证明过trade makes each other betteroff。整个社会的财富会因为贸易而增加,这个披萨饼会越做越大,然而redistribution也会产生,每个人分到不一样的大小,就是这样才有关闭国际贸易的诉求。还有比如说垄断问题,可口可乐收购百事行不行等等。
至于法学方面,让我明白了法条背后的原来也有成本考量,思考的逻辑。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这个利不但指狭义的利益,而且更是指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是能思考会思考的理性经济人。大一的时候读到曼昆的经济学原理,深以为然,觉得以经济学家的视角看世界真是美妙,有洞察世间的乐趣。然而可能也到此为止了,读完研究生之后,我可能就不再读phd了,不能成为一个迷人的经济学家了,悲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