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它是森林中的妖精贝尔蒂丝的化身花。贝尔蒂丝是个活力充沛的淘气鬼,我希望你能和她一样快乐。” 有异状。 彼临走过长街时,轻皱了下眉,空气中涌动着几股暗流,小心翼翼,蓄势待发。 “站住!什么人?”一道黑影自墙角后闪现,看见是他,顿时一怔,连忙鞠躬行礼,“彼临大人,是您啊!” 对方一身黑衣,抹额上印刻着银色十字架,原来是虚灵界的隐部成员。 “怎么回事?” “有只恶灵在这一带盘旋,吓到了不少人,我们正在紧急处理,要把它抓回灵界。” 一二三四五,竟然出动了五名隐员,看来那只恶灵真的是很棘手。彼临点个头,转身正准备离开,那成员却又唤住他道:“彼临大人!您……您仍是不回天界吗?” “我有事。”他淡淡回答。 “可是,闼罗大人他们都很惦念您呢……”隐部成员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远处响起一记暗哨声,恶灵来了!当下也顾不得再行礼告别,立刻飞身一闪,隐没入墙,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长街的那头,一个白色人影缓缓出现。 彼临微微一惊——小孩? 那恶灵竟然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凌乱的长发,巴掌大的脸庞,穿着单薄的旧布裙,光着双脚,看样子死了不会超过一个月。而且,她身上也完全没有邪恶气息,一双眼睛怯生生的充满稚气。 这是怎么回事? 小女孩走到一户人家的窗前,又回头观望了下四周,彼临站着没有动,以他的法力只要他愿意,别说只是个区区死魂,便是天使也看不见他。 果然,小女孩毫无觉察,撬开那家的窗户爬了进去。彼临不禁又皱眉,看她的姿势动作相当笨拙,就这样子还想吓人? 隐部成员纷纷跟上,准备在她做恶时突击抓获。谁知她进了屋子后竟只在厨房里转悠,橱柜里放着晚餐没吃完的馒头,她就伸手拿了一个,想一想,可能觉得不够,又拿了一个,然后转身回到窗边,看样子想回去了。 好巧不巧的碰到该屋女主人半夜梦醒上厕所,透过厨房半开的门看见两只馒头在空中缓慢移动,顿时吓得放声尖叫,眼白一翻,晕倒在地! 小女孩爬窗的动作停了下来,一脸惶恐的望着地上昏死的女人,竟似比她受到的惊吓还要大。 这时哨声响起,隐部成员立刻跳过去一拥而上,轻而易举就抓住了她。馒头掉到地上,她开始挣扎,拼了命的想去捡,奈何手臂被人牢牢扣住,压根动弹不得。 朦胧的月色下,那双晶莹剔透的琥珀色瞳仁中溢满了泪光,又是可怜又是无辜,落到彼临眼中,心中突然一悸,就那样被毫无防备的触动了。 他走过去架住隐部成员的手,对方震惊:“彼临大人!” “她不是恶灵。” “可是……” 就在他们犹豫间,小女孩猛的挣脱开,一把捡起地上的馒头就跑了。隐部成员们各个面面相觑。 “把她交给我吧。”丢下这么句话后,彼临转身追上了她,并不靠近,只是远远的跟着。但见她一路狂奔,绕过好几个弯,最后到了一条小巷子里,确定没人追上来后,对着墙角的垃圾箱呜呜的叫了几声。不一会儿,一只野狗的头从箱口里钻了出来。 小女孩眯起眼睛微笑,将馒头捧到它面前。野狗连忙爬出来,然后又转身从垃圾箱里叼出三只幼犬。 小女孩一边看它们吃,一边高兴的摸摸它们的头。 彼临静静的望着这一幕,墨蓝色的眼睛变得更加深邃。 事实上,很少有动物愿意和魂灵接近,因此在人间能看到这样的景像,非常难得。他本就在奇怪一个死人偷别人家的食物做什么,原来是为了这四只狗。而她之所以死后不肯归天,依旧在人间徘徊,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可惜了……原本是个可以上天堂的灵魂,却最终因为盗窃而毁了自己的前程。 一念至此,他现身走过去,母犬最先警觉,全身僵直犬毛倒竖,对他呲牙,小女孩转过头,看见他,吓了一跳。 母犬猛然纵身,朝他直扑过来,小女孩惊叫道:“芭比,不要!” 彼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点在母犬额头,母犬一个寒栗,再落回地上时,已恢复了平静,不再鸣叫,温顺之极。 “芭比,你没事吧?”小女孩抱住狗狗,发现没有受伤,这才松一大口气,问他,“你也是来抓我的吗?” 彼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的说:“你在人间逗留的太久了。” 小女孩很是吃了一惊,呆滞的喃喃说:“你的意思是……我死了吗?” 原来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究竟是哪出了差错,为什么没有引灵人来引导她?看来天界的人对待工作真是越来越马虎了,秩序乱得一塌糊涂,连对付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魂灵都出动了五名隐部。 “原来是真的啊……原来那场车祸是真的啊……”她抱膝在地上坐下,神色更加黯然,“难怪下雪时我不会觉得冷了,不吃东西也不会饿了,原来我已经死了……” “你现在知道了,就应该去你该去的地方。” 她咬唇,将头压得更低:“可是……我走后,芭比和她的孩子们怎么办呢?现在这么冷,孩子们又这么小,她没法去远点的地方觅食啊……” 彼临心中一动,走过去,手心朝下,将右手平放在离她头顶三寸处。小女孩不明所以,睁大眼睛望着他,满脸迷惑。 五秒钟后,彼临收回手,说:“你是为了救这只叫芭比的狗,才被车子撞飞死去的。” “是这样吗?我只记得自己推了芭比一把,然后就没什么印象了。当我再清醒时,天已经黑了,芭比依旧蹲在我身旁。” “你的死是场意外,所以引灵人没能及时发现。跟我走,我带你去找你的身体,然后复活。” “复活?”她犹豫,“是要回到原来那样子吗?我……可不可以不要?” 彼临始料未及。 “我觉得现在这样子挺好的。因为不会饥饿、生病和死亡,所以不需要被别人所照顾,也就不会再给大家添麻烦。而且,这样我还能和芭比他们在一起,我觉得很快乐……” 彼临沉默。先前他已施法看到了她生前的全部经历—— 她是个孤儿,尚在襁褓中时便父母双亡,被送入孤儿院。 如同所有的孤儿院一样,大孩子永远欺负小孩子,老人永远欺负新人,食物永远不够,衣服永远单薄。 她在一群孩子中,因柔弱而显得更加不起眼,毫无个性。大孩子们问她要蛋糕,她就乖乖的给,他们把她推倒在地上,她就自己拍拍尘土爬起来,文静内向,很少说话,连修女们都很少注意她。 她被派去帮邻街面包店送面包的途中,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狗一直跟着她,呜呜的叫,并不凶狠,却叫的格外辛酸。 于是她不忍心,丢了一只面包给它。其后果自然是被面包店主发觉了,啪啪两记耳光,加上一通痛骂。 她没觉得委屈,因为虽然出于同情而施舍给饥饿的小狗食物并没有错,但那食物并不是属于她的。任意处置别人的东西,就应该受到惩罚,所以她对此毫无怨言。 回到孤儿院后修女们对她摇头叹气,其他孩子们笑话讽刺她,她一言不发的走进宿舍,习惯性的趴到窗口仰望天空。 如果她能变成云朵就好了,悠闲自在的飘在天上,看遍人间美丽风景。 第二天就不再让她送食物了,改为为住院的老奶奶送毛线。在路上她再次看见那只狗,狗一看见她便亲热的粘了上来,怎么赶也赶不走,于是她只好带它一起走。 然后便是那场意外车祸,走到路口时一辆马车冲出来,她下意识的拉了狗一把,结果连人带篮一起被车身撞个正着,直飞出十几米,滚落于地。 这就是她的一生,很简单,也很平凡。难怪她不愿意回去,的确,那样的人生,实在是没什么可留恋的。 但是,愿不愿意回去是一回事,应不应该回去又是另一回事,长年以死灵之态飘泊人间是不被天界所允许的,她不能继续这样待着。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奉劝你在还没完全毁了它们之前及时抽身。” 她听后变色:“什么意思?” “你难道没有发觉么?”彼临面沉如水,声音依旧淡的不起波澜,足够冷静,也足够残忍,“活物与死灵的接触会使他们变得虚弱,时间一久,必将死亡。” 她怔住,复震惊,一下子跳了起来,颤声说:“我、我……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只是因为天气太冷了,而食物又不够,所以他们才会看上去病恹恹的……真的是因为我吗?是我的关系吗?” 感觉到她的慌乱,芭比走过去舔她的手指,她却吓得连忙后退。看见她这个样子,彼临轻叹一声说:“走吧。” 于是她跟着他,一前一后走出深巷,芭比站在巷口呜呜的叫,但最终没再跟上来。 小女孩频频回头看它,眼圈红红的问道:“没有我送东西给它们吃,它们会饿死吗?” “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里有因果报应一说?” 她抬起茫然的眼睛,显然不知道。 “你对动物好,是因为你的善心,但是,让它亏欠你太多,却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些都是得偿还的。也许不是在这一世,不是在这一刻,但迟早,它得还给你。”说到这里彼临的眼眸又沉静了几分,“这种亏欠其实是一种劫数,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还,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还得清。还的少了固然不行,还的多了,就变成你反过来欠了他,如此循环重复,永无尽头。” “我不明白。”她郁郁的说。 “你以后就会明白了。”他如此回答,眼睛却注视着前方拐角处走出的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毕恭毕敬的脱下帽子朝他行礼,然后抬头,露出一个久违了的笑容。 “彼临,很久不见。” 彼临的眼中泛起了几丝涟漪,许多回忆随着此人的出现蜂拥而至。“闼罗,”他喊出对方的名字,停一停,说道,“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 闼罗收起笑容,不再发出声音的把意思传达给他:“我知道,其实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他瞥了眼身后的小女孩,也跟着使用密语术:“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彼临,把她交给我,有关她的事,你不要管。” “理由。” 闼罗轻吁口气,拧眉说:“你一向不插手别人的事的,不是么?” “我不喜欢多管闲事,但不代表我会视而不见。”彼临眼神一冷,紧盯住他,“如果我没弄错,那场车祸没那么简单,对吧?” “就知道瞒不过你……”闼罗的表情非常无奈,“事实上,那是七小姐闯的祸……” 听到这个称呼,彼临露出几分厌恶之色:“又是她。” “其实本来什么事都没有的,车子根本不会撞到那只狗,但是这个女童推了狗一把,反而导致了死亡。” “于是你们为了遮掩艾美拉的过错,就放任这个孩子这样子死去?” 闼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们别无选择。“ 彼临嫌恶的闭上眼睛,搭着额头喃喃说:“所以我才讨厌天界……” “公平点,彼临,别忘了你也出自那里,比任何人都明白如果事情曝光的后果。” 彼临放下手,面色凝重的说:“也就是说,你们已经销毁了她在人间存在的所有痕迹,她再也回不去了?” “是。” “并且为了躲避转世官的调查,她也无法再重新进入轮回,只能永远当只孤魂野鬼?” 闼罗垂下眼睛,这下子连是也答不出了,只能愧疚的点点头。 彼临顿时冷笑:“但是这样放任她留在人间又很不妥,于是就假借恶灵作祟之名命令隐部抓她走,是想永远把她关进灵界监狱么?” “彼临……” “但是没想到我会意外出现,并且插手此事,所以你知道事情开始变麻烦了,只能现身亲自来找我,对不对?”彼临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整个人便变得说不出的尖锐阴沉,“那你所谓的叫我把她交给你是什么意思?既不能复活又不能转世,你准备带她去哪里?怎么处置她?” 闼罗看着这个样子的他,轻轻叹气:“你又开始发火了……彼临,这么久了,还没学会如何控制感情冲动吗?” “那也许只不过是因为我不屑和你们同流合污。我说过,那个所谓理性神圣的天界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公正。真是个肮脏的地方。”他说这话时,眉目表情都轻蔑到了极点。 闼罗面色一变,越发的严肃起来:“但你也别忘了是谁纵容你一直留在人间,天界对你一向恩宠,你在享受它所赐予的自由的同时,没有资格指责它!” “自由?”彼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又是狂放又是嘲讽,“是啊,我穿梭千年,来去不同时空,就为了找一个不知何时不知何地会出现的人,就为了偿还欠她的因果,我真是自由啊……是谁让我如此自由?是谁让我如此自由的?” 闼罗不禁后退了一步:“彼临!” “就只为天界所谓的尊严,就只为做为神祗的面子、虚荣心、高贵、完美……一切的一切,所以毁了我一个还不够,现在又要加上这么一个孩子吗?” “彼临……” 彼临的目光变得说不出的悲哀:“如果说我是罪有应得,可是这个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呢?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死亡的理由都是那么纯善天真——为了救一只小狗。闼罗,你于心何忍?” 闼罗的唇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黯然低首:“对不起,彼临,我职责所在。” 彼临的瞳孔开始收缩,夜风吹起他的衣角,他一字一字沉声说:“既然如此,出手吧。” “你非要维护这个孩子不可吗?”闼罗震惊。 “是。” “即使与天界做对也不在乎?” 彼临唇角轻扬,讽刺一笑:“在乎?我需要吗?” 闼罗眯起了眼睛。 深夜两点,东风呼啸,家家户户禁闭着门窗,厚厚的积雪铺满了整个世界,银白一片。两个神就这样对峙而立,天地间突起肃杀之气。 “彼临。”闼罗缓缓开口道,“我不是你的对手,我知道。但是,正如我无法让她复活或是转生一样,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彼临沉默片刻,回首看向一脸好奇的小女孩:“你刚才说——很喜欢现在这个样子?” “呃?嗯……是啊……” “即使永远无法再世为人、永远在天地间飘荡没有归依也不在乎吗?” 她摇头,声音像风一般的轻:“我觉得……做人太辛苦了,不只自己辛苦,也让别人辛苦。我,还是喜欢这个样子……” “不会后悔?” 看出他想做什么,闼罗失声道:“彼临,你难道想……” 未待他说完,小女孩已抬起头,非常非常坚定的回答:“嗯,不会后悔!” “很好,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同路人。”彼临咬破右手大拇指,在她额头轻按了一下,一滴血珠沾上她的肌肤,很快渗入不见。 一旁的闼罗大惊道:“你疯了!彼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当然知道。”彼临淡然一笑,“我在给她第三种生存方式——和我一样的生存方式。” 说话声中,小女孩发出一阵呻吟,啪的跌倒在地,全身痉挛,痛苦不堪。然而,就在那样的蜷缩打滚中,她的身体起了一连番奇妙的变化: 原本苍白无血色的脸,逐渐绽出珍珠般的莹润光泽;干枯的头发也变得丝般柔滑,像水流一样披在肩头;眉眼虽然依旧清然,却有了格外空灵的气质…… 最后,当她停止呻吟从地上爬起来时,已不再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虚灵,而有了实实在在的躯体,轻盈如风,明净如玉。 ——精灵。 彼临居然用自己的血把她变成了一个精灵! “这样做是要遭天谴的……”闼罗喃喃。 彼临则是傲然扬眉,嗤笑:“天谴?你以为我会在乎?” 闼罗闭上了嘴巴。神很多,但敢于鄙视嘲讽天界的神,就眼前这么一个,真是个偏执的家伙!不过算了,既然这家伙自己都不在乎,他又有什么好着急的? 一念至此,他毅然转身,边走边说:“既然你愿意承担起这个后果,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再见,彼临。” 彼临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离开,眼见他就要消失在长街彼端时,闼罗却又回头说:“对了还有,祝贺你,彼临。”原本严肃的表情一下子松懈了,眼睛弯成两道弧线,冲他微笑,“你终于有了个同伴。” 同伴……吗?彼临低头看向身旁的小女孩,初获新生的她清新如朝阳、娇艳如花蕊、璀璨如星辰,是最完美的创造物。 “你生前的名字叫艾汀?” “嗯,因为据说我到孤儿院那天正好是18号。” “这个名字不好,改掉。”彼临沉吟了一下,说,“从今天起,你叫雏,雏菊。” “雏?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它是森林中的妖精贝尔蒂丝的化身花。贝尔蒂丝是个活力充沛的淘气鬼,我希望你能和她一样快乐。” 没错,快乐。从今天起,她是他的同伴,他不仅给她新生,还要给她快乐。因为,她失去的东西太多,将永远无法如普通女孩一样生活。 永恒的生命、美丽的躯体、不可思议的力量,尽管神奇,但从某方面来说,它其实是一种不幸。 而那种不幸,已经囚困了他无数个千年。现在,又多了一人来受罪。 然而初生的精灵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仰起脸庞很灿烂的笑,兴奋的点着头说:“是,彼临大人!从今天起,我就是雏。” “为什么精灵的武器是弓箭?” “不是所有精灵都用弓箭,只能说他们使用最多的武器是弓箭。”尊贵的男子低头看一眼跟在自己身旁的矮小女孩,“你想要弓箭吗?” 女孩摇头:“又不用打仗,要武器做什么?” “用途很多,比如——”他放缓语速,慢吞吞的说,“你可以拿它当装饰,或者,吓唬人。” 女孩咯咯的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这样做可以吗?可以去骚扰人类吗?” “只要你觉得开心,有什么不可以?”男子说这话时,眉宇间有纵容,也有几分难明的凝重,“雏,你要知道,你现在的生命太漫长,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后,就会开始觉得乏味和无聊。你需要找一个目标,来使旅程保持乐趣,所以,我不会禁止你与人类接触,不过有一点你必须遵守。” “是什么?” “那就是——”墨蓝宝石般的瞳仁泛起几许忧色,仿佛看见了什么悲伤的事情一样,男子低声说,“不可以哭。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可以流眼泪。” “如果哭了会怎样?” “会因憔悴而死去。因为精灵的眼泪太美,美的连他们自己都承受不了,一旦流泪,就会迅速苍老与衰竭,不再美丽。”他说着轻抚了下她的头发,那柔软的发丝甚至比上等丝绸更顺滑。 ——真是天妒地忌的一种美貌,难怪这个世界上的精灵们,已经所剩无几。 雏抬头凝望着他,满是好奇的问道:“那么彼临大人你呢?你可以哭吗?” 彼临微微一笑,敲敲她的头:“神是不哭的。”说着加快了脚步。 她只好一边小跑着追赶,一边继续问:“为什么?为什么神不哭?他们是不会哭,还是不能哭?还有还有,我有同类吗?他们都在哪儿呢?除了人类,我们应该还能找他们玩吧……” 就这样,因天真活泼而显得有些呱噪的少女成了彼临漫长岁月里的唯一陪伴,他带她去过很多很多地方:公元前2000年的第一名城乌尔,公元前1000年黎巴嫩的西顿,公元前500年的波斯,公元1年的罗马,公元500年的长安,公元1000年的开封,公元1500年的佛罗伦萨,公元 2000年的纽约……总是他决定,然后她跟随;他任意挑选,她欣然期待;他默默寻找,她肆意游玩…… 她是另一个他。 他将自己不曾有过的单纯快乐全部延续在了她的身上,看她对新鲜事物大惊小怪,看她跟人类嘻闹玩耍,看她过的那样无忧无虑、没心没肺,他就觉得心中某一部分复活了,开始变得温暖,不再阴湿冰冷。 雏,他一手创造出来的精灵,他的女儿,他的伙伴,他的千年慰寄。 他们在不同的时空间穿梭,时间对他们来说仿佛不存在,然而,“仿佛”不存在,不代表“真的”不存在,因为——雏逐渐长大了。 她原本只是个七岁女童,慢慢的,下巴变尖,腰肢变细,双腿变得修长,胸部变得丰满,长成了十六岁少女的模样。 只有眼睛,依旧稚气。 又一趟北欧之行结束后,雏开始对埃及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破天荒的主动要求说:“彼临大人,我们下一站去埃及吧,好吗?我想去看看那座狮身人面像是怎么建造出来的。” “可以。”他对她一向有求必应,就如同她对他永远言听计从。 然而,他和她都没想到,恰恰是这么一个漫不经心的决定,使他们的生活起了巨大的变化,将这千年时光尽数颠覆—— 一场劫数。 或者说,命中注定的一段……因果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