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痴 花痴其实是个贬义词。我却莫名地喜欢着。我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喜欢一些东西,忽然就喜欢了。说不清为什么,世界上的事情那有那么多为什么呢? 你喜欢也好,记得也罢,我不管,我要的是自己的那片孤绝,这种凛然的气质,只有花痴才有。 花痴,有滚烫的心,热热的捧上来,因为痴,就有近乎颠的眼神,把男人吃下去,咬碎了,不吐骨头。可仍然觉得不够,她是把他当成天当成地,他偶尔说的一句话,她就记在心里,然后一一去落实。 最花痴的人是王娇蕊吧,那是佟振宝的朱砂痣,她恋着他,穿着他的衣服,抽着他剩下的烟,如此任性而野蛮的爱,难怪多年后他和她在电车上相遇哭了的是他,没有办法,他原本明白她是花痴。 花痴的女子,大概是喜欢男色的。有几分姿色的男子,再加上薄凉眼风,花痴会爱上他,无法动弹。我初次看金城武,便有这种感觉,不知他叫金城武,只知这个男子到处是我要的元素,于是他演的最烂的片也要买来看,我不是看片,我是看人。 其实花痴到深处的女子,眉眼盈盈处,世人如侬有几人?我看过不少情色片,最打动我的情色是张国荣和梅艳芳的《胭脂扣》,他抱她走向另一间屋子,说,"有一种样子,我现在就想看。" 素白白的衣服露出来,她迷离双眼看着自己爱的男子,十二少说,"你好淫啊。" 如花的回答让我一阵颤抖,一生不会忘掉,只有短短三个字,轻的和蚊子一样地叫着,如此绵软,如此无力,却又如此震撼。 她说:我知道。 我知道这三个字,是最花痴最动情的三个字,你明白我的心我知道,我知道此刻是你的山崩是我的地裂。 而外面雨也潇潇,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眼泪终于掉下来,那句"我知道",惊了花数朵,一夜间,千树万树梨花开,爱情开遍了天涯,即使成了鬼,还是痴情的鬼。 花痴花痴,我念念而语,流尽年光是此声了。 我成了冯小唐的花痴。 从小太妹到大花痴,只不过一个春天的时间,有的时候,人生山高水长,最喜欢的也就是这三寸阳光,那三寸阳光,恰恰照在他的头发上,一切有如神赐,多年后再想,他或许不是想象中那样好,只不过,你给他戴上了光环,在你眼中,他是光,他是火,他是神,是照耀得让你流眼泪的某个无法企及的一个神。 就像春天的到来,一夜之间,千树万树梨花开,一点没有准备,一点不知道如何是好,杏花开了梨花开,那些花,开满了院子,合欢树吐了新芽,我的裤子好象又短了一点,我看到冯小唐走在那些杨花中间,白衣飘飘,黑发飘飘,他走得如此神情淡定,他打着口哨,他目光如水,那些目光穿过春天,走向我,好象一株正抽芽的植物,疯狂地长着,在我的心里,在我的体内。 我闻得到春天里的花香和青嫩的诱惑,听得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爆破开来,是什么呢是什么呢?往往一睡到天亮的我忽然醒了,然后扑到窗前看着对面四楼的窗户,黑黑的,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可是,却有我的相思和惆怅,我知道,我暗恋了,我喜欢一个人了,我打开台灯开始写日记,日记上写着:今天冯小唐去了两次厕所,有一次我和尹瑟瑟站在花下,有一次是我自己,今天他穿了亚麻色的衬衣,还有李宁的蓝色运动裤,他腕上的手表换了一块,离得太远,没有看清。写完这些,我趴在日记本上,看到有一滴眼泪落到那蓝色的字迹上,看到它晕开一大片,慢慢湿了过去,像水墨画。 周七啊周七,我骂着自己,怎么会这么春心荡漾了呢? 我开始疯狂地照镜子。 迷恋上一个人,得从迷恋上自己开始。 先自恋,然后恋人。 自恋的人到处都是。几乎人人自恋,绝不夸张,镜子是证明,没有人不照镜子,看自己为什么?不美也看,是为了自己喜欢,因为那一刻,只有自己看得到自己--临水照花,也只有自己懂得。 我是恋上冯小唐才开始拚命照镜子,发现自已长得可真难看,一张大扁脸,鼻子有点塌,眼睛还小,脸上还有青春痘,不,我一点也不玉貌朱颜,一点也不。我恨死李美凤同志了,如果她长得漂亮点,和许以宁似的,我怎么会这么难看?为此我三天没有给她好脸色看,她到死也不会明白那三天我哪来的愤怒不爱和她说话,我和尹瑟瑟抱怨的时候,尹瑟瑟也抱怨过刘玉梅,说她综合了刘玉梅和尹建国同志的缺点,她更是爱恨交加,我还高还瘦,她还胖呢,不过她还是鼓励了我,认为我可以得81分。 81分? 我认为你还是有几分姿色的,你当然不能和阿绿比。 阿绿,校花,真正的校花,宿舍熄灯后男生们集中讨论的对象,每天可以平均收到三封情书,看季节不同,冬天时少,春天发情时多,阿绿曾经说过一句电影《立春》中王彩铃说过的话:我不准备在这个城市发生爱情,结果呢,结果冯小唐来了,结果呢,结果她成了猫,冯小唐成了老鼠。 阿绿后来成为我的情敌,但最后我们谁都没有落着冯小唐,她嫁到了荷兰去了,天天与郁金香为伴,我后来相信,一个女人凭姿色是可以得到一切的,比如阿绿,学习不好,人缘不好,气质不好,就一张脸,最后,嫁了一个荷兰男人,虽然看上去和她爹地差不多,但到底成了华侨呀,孩子一生下来就荷兰户口,用欧元,那什么感觉? 我被王八看绿豆一样的尹瑟瑟评为了81分,为了再多得点分,我学会了化妆。 我每天练习化妆术,由于技术不全面,况且初练,难免把自己画得浓了淡了,有一次太浓了,何彩霞说,你这是要改行呀怎么着?尹瑟瑟也吓了一跳,行呀,周七,简直有四个字可有一比。 哪四个字? 妆如女鬼。 我的热情持续了两个月,结果发现费时费钱费神,而且没有达到效果,冯小唐根本没有多看我一眼不算,我还把自己搞得没有了大方向,就是说,我个人的基本特质被这些化妆品搞得面目全非,尹瑟瑟说,追求男人可以,但也要注意方式,这招最俗,你本身就有一句诗可比。 我怀疑她让何彩霞洗了脑,赋比兴用得极好。 说,我仍然描眉画眼,她看着我满床铺的眼影、鼻影、腮红、口红,到眉笔、眼线笔、唇线笔、睫毛膏、透明粉底液、定妆粉叹息一声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呀。 妈呀,我说,太抒情了,太要命了,你要是冯小唐,我立马立地成佛了,你这样对我抒情,让我怀疑你的性取向,如果不是你迷恋马拉多纳,我准和你保持距离。 很多个黄昏,我和尹瑟瑟腻在我的小屋里谈爱情这回事儿,不开灯,天渐渐黑下来,对面的灯亮起来,尹瑟瑟不知道我有望远镜,这种丢人的事我不会告诉她的,她说,看,你家男人的灯亮起来了。 有时候她也会说说马拉多纳,马拉多纳,我们最亲爱的体育老师,又矮又帅,一米六八,皮肤黑,大脸生动饱满,痘痘如一粒大豆一样,一点也不文艺腔,我和尹瑟瑟各取所需,她喜爱生猛型的,我喜欢那种有点文艺腔,但是必须骨子里特别男人的那种,我指的就是冯小唐。 冯小唐的银笛是个开始的道具,他还有时忧郁,喜欢在黄昏时一个人行走在风中,想想吧,十七岁的少年,走在杨花飘浮的风中,不是电影吗?不是散文吗?不是油画吗? 在喜欢男人上,我和尹瑟瑟不是一个档次。 虽然她也很动情,说马拉多纳这人不错,师大体育系毕业,爱听英文歌,喜欢看侦探小说,而且踢足球颇似马拉多纳当年的脚风,上体育课对我们非常之负责,应该跑十圈绝对不让跑八圈,如果不是看尹瑟瑟的面子,我第一个恨死的人就是马拉多纳! 想想吧,十圈,四百米一圈,四千米! 跑下来的感觉就像红军长征刚过了雪山草地,我们班女生为此请假的人每次超过十个,都说来了大姨妈,然后在杨树下坐着看天吃话梅糖,只有我和尹瑟瑟还有另外几个傻女生跑,我不傻,我是陪着尹瑟瑟,一陪着她减肥,二陪着她听马拉多纳的话,我是舍命陪君子呀。 十圈下来,我又瘦了一公斤,53公斤,用尹瑟瑟的话说,屁轻屁轻的,一点分量没有,男人摸着都是骨头,手感忒差,你的爱情很悬。 马拉多纳是个暴君,我肯定得说,为什么让我跑十圈?那些请了假的女生们在吃话梅,在下周她们又请假说大姨妈来的时候,我告诉马拉多纳,亲爱的老师,大姨妈一个月只来一次。 我实话实说。 可想而知那些女生多么恨我。 凭什么我们跑她们聊小天说爱情说是非?凭什么吧?这其中,就有校花阿绿,我看不了她酸不拉几的那样儿,所以,我就告诉了马拉多纳。 我还很正规的叫了一声齐老师。 马拉多纳,原名齐浩天,远远不如马拉多纳好听,后来我还看到过,不过,我早就忘记他叫齐浩天,张口就叫他马拉多纳,他呆了一下,不知道叫谁,我才知道,叫马拉多纳的年代过去了,他哪里知道自己叫马拉多纳,那是只有我和尹瑟瑟才知道的叫法,那是我们做为大花痴年代的叫法,我为此惆怅不已。 他早就不教体育了,大概因为年老色衰,后来调到教育局管后勤工作,大概多吃多占,胖了很多,更显得矮,我亲爱的马拉多纳老师,到死都不知道尹瑟瑟喜欢过他,不过那也不重要,因为喜欢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情,即使恋了,爱了,也是一个人的事情。 而大花痴如我们,并不知道自己是花痴,只是一往无前的喜欢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喜欢着,以后,再也没有那样喜欢过一个人,再也没有了。 只有青春里,只有在自己情初开的十七岁,才会傻瓜一样的,颠三倒四地喜欢一个人,近乎疯狂,近乎傻,近乎智力,近乎不要脸,近乎比喜欢自己还要喜欢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