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签证的间隙,去了博卡拉。第一天住的旅馆其实已经不差,二百卢比,热水淋浴。但还想要住更便宜的,第二天走完整个湖滨大道,果然在山坡下的小旅馆找到了一百五十卢比的单间。 路上被个印度人叫住,请我喝茶,就坐下来喝了一杯,好奇地问他的种姓。 印度的种姓制度分为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以及不可接触的“贱民”。 此人是刹帝利。 “你们怎么看待没有种姓的外国人的呢?”曾经听说印度有些人把外国人看得比贱民还要低,但也有人说,印度人看人的方式以肤色越淡越高贵来区分。 “外国人都是朋友!”他立刻说,“都是好朋友!” “那你怎么看待不可接触者?”我问。 “我是一个不在乎这些的人,我有很多朋友都是低种姓的。”他诚恳地表达着自己在种姓制度上的开明态度。可是他实在太诚恳了,反而有不真实之感。 他是在斋浦尔做服装生意的,我说正有想法买些印度的服饰回中国,他立刻打算跟我联手,写了电话号码,让我去斋浦尔时一定要找他,以后生意做得好,可以先寄东西给我,卖掉的话再付款。 对于印度商人给予的高度信任,我非常讶异。 他住在蓝色天堂旅馆,说今天晚上要亲自下厨做鱼,邀请我去做客。对于印度食物实在没有好奇心,婉言谢绝了。虽然蹭饭是长途旅行的必备本领,但也不是每个饭局都有力气笑纳的。 独自去湖边的餐馆吃饭,风和日丽,湖光山色。对面坐着个长发的嬉皮,正在和服务生下国际象棋。一局完后,我也玩了把高雅,没走几步,就发现嬉皮的棋艺比我还差。法国人就是不严谨。 推开棋局,和嬉皮聊天。嬉皮的英语程度也不比我好多少。嬉皮已经转了半年了,下个月就回法国,准备继续工作,攒到钱后再出来旅行。 嬉皮住的旅馆就在百米之外,位置比我的要好,从山坡上能够俯瞰费瓦湖。 晚上发现自己的房间拧不出热水,就摸索着去了嬉皮所住的旅馆,悄悄地掩进了公共淋浴间,迅速地洗了个热水澡。干这种免费的事情,我基本上已经驾轻就熟了。 第二天索性搬了过来,反正也是一百五十卢比,住在顶楼的铁皮房里。哇,又一次的,整个天台都属于我!双手撑在栏杆上,心情就像女王在巡视领土。 下楼去敲嬉皮的门,嬉皮正在房间里缝补牛仔裤,估计这条裤子扔给乞丐,乞丐也会觉得人格上受到侮辱。嬉皮仍然像宝贝一样珍惜它,一针一扎地扎着。 “今天去哪?”我倚着门问。 “跟我去骑摩托车吧。” 欣然从之。如果不是嬉皮载我,我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跑那么远的,一路都很拉风,行经每个村庄时都跟尼泊尔人挥手示意,迎风大喝,Namaste! 飞车到路的尽头,一堵山脉横在眼前,喝了杯奶茶,返身折回。 扫过湖滨大道,朝日本人建造的世界和平塔驰去。在山上俯瞰整个费瓦湖的感觉非常舒服,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清水秀的博卡拉是完美的。 “如果天气够好,还能看到雪山。”嬉皮指着对面的云雾告诉我。 下山的时候,嬉皮遇到了一个法国朋友,闲聊了几句。那人走后,嬉皮转头对我说:“我讨厌这个家伙!” “嗯?怎么了?“我好奇地等着下文。 “他以前是军人,现在退伍了,跑到亚洲来,专门买小姑娘,太坏了。“嬉皮气呼呼地说。 我的心突然一沉,想起LP里曾经提到过的,有些人惧怕成年妓女有艾滋病,就把魔爪伸进了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处女。 “为什么她们会肯?“我心里觉得好难过。 “不,她们不肯。“嬉皮更愤怒了,”是直接付钱给小姑娘父亲的。“ 风和日丽的山坡,一阵清风温柔吹来,花儿怒放,白云从头上轻飘飘浮过。嬉皮却告诉我这样的故事。是啊,我知道人生有很多阴暗的悲剧,为了钱而卖掉亲生女儿的,不顾女儿的哀求,在她根本不知道性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污辱她纯洁的身体,强奸她幼小的意志。这样恐怖的故事,必然是改变她整个人生的。她除了变成妓女,别无可能。 贪财的父亲,亲手把女儿送上了不归路。而有钱的老外,完成了一桩无耻的交易,从女孩的痛苦里饱尝了刺激,转而猎取下一个目标。 我恨这样的故事——它并不是故事,它是真实的。刚才那个穿灰色夹克的看起来很正常的男人就是魔鬼之一。也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恩慈的。 我能够改变什么?什么都不能改变。生活就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与不幸。作为旅行者,我除了旁观,致以沉默的同情与怜悯,感受到自身的卑微无力,最后还是像所有的旅行者那样转身离开…… 努力驱逐阴影,对嬉皮说:“带我去看看博卡拉本地人生活的地方吧。“ 嬉皮一个漂亮地大拐弯,直奔旧城区。 夕阳西下,在错综复杂的街道里胡乱转悠着。这种感觉真好,完全脱离了游客的地盘,似乎感到自己真正的自由了。其实很多游人都在寻找着这种感觉,那就是使劲摆脱游客身份,尽力融入到本地人生活里去,不想仅仅作为被排斥在外的观光者而存在。 尼泊尔小姑娘围过来,羞答答地问嬉皮要巧克力。 嬉皮随手开出空头支票:“好啊,明天给巧克力。” “嬉皮,你不能这样,对小孩子撒谎是不对的!”我严肃地说。 嬉皮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笑了,大概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在乎——我只是很讨厌别人漫不经心地给他人以期望,但要求一个嬉皮信守他所说的每句话,好像太认真了。 傍晚的时候又停电了,湖边餐厅有很多蛾子,嬉皮坦然自若的,我却恨死了这些小虫,又无处可去。到处都停电呢。 跟嬉皮下国际象棋,烛光幽幽里他说:“赌点什么吧,你要是输了,让我亲一下嘛。” 我大笑,摆好棋子,用传说中的闪电战非常痛快利落地解决了嬉皮。 他把棋盘一推,幽怨地说:“你都不肯让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