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什么叫荣耀
2008-08-24
告诉我,什么叫荣耀
——《赌金者——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升腾与陨落》
有些执着,赢,赢得世界,输,输掉一切。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一生很短,屈指五年;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一生很长,是一段历史。
如果说历史是一面镜子,在越黑暗的时候越明亮,《赌金者》就是一面最明亮的镜子。它通过讲述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从升腾到陨落的五年故事,记录了生活在新经济大潮由盛转微压迫下的华尔街顶层人民的生活状态,描绘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美国乃至世界金融投资领域的广阔画面。
人们都说华尔街汇聚了世界上最聪明的一群人,如果真有此事,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创始人约翰·麦利威瑟就是开风气者。麦利威瑟在所罗门兄弟公司创立了华尔街最早的套利交易部门,最早倡导数学与计算机技术在投资领域的应用,并首先从麻省理工、哈佛大学等顶尖院校网罗人才。雄厚的教育背景,精湛的运算技艺以及犀利独到的市场感觉使麦利威瑟领导的小团体成为华尔街最富神秘色彩的组织,而经济学诺奖得主罗伯特·默顿、马尔隆·斯科尔斯和时任纽约联储副总裁戴维·马林斯的合伙人身份更是给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加诸了高高在上的光环。
然而,这群把国际金融巨头们耍得团团转的华尔街宠儿们共同具备的另外一个特质不禁令人想问,令你站在世界之巅,藐目众生的,到底是你的绝顶聪明,还是冷漠无情?
《说谎者的扑克牌》中这样描绘麦利威瑟:不管交易输赢,永远冷漠表情。
麦利威瑟可以很好地控制大部分交易员都无法控制的两种情绪:贪婪和恐惧。这使得他在一群极端自私自利的人中,显得像贵族一样卓尔不群。
而事实上,麦利威瑟是这群人中最宅心仁厚的一位。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另外三名代表人物希里布兰德、罗森菲尔德和哈格哈尼则更是输赢不眨眼的主。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旗下基金的财务杠杆常年维持在25:1的水平,高峰时更是一度达到100:1。1997年,长期资本管理基金的资产规模高达1400亿美元。要知道,美国财政部运营的政府基金其资产规模也不过4500亿美元。如果算上衍生品交易,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操控的资产达到10000亿之数,而2000年前后中国一年的国民生产总值也就是这个数字而已,也就是说,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几十个人支配着一个大国十三亿人口一年的劳动产出。
在这样一盘“你的判断只能是正确的”赌局中,除了一颗麻木不仁的心和目空一切的自负,不可能再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你身处风波而优雅依旧了。
长期资本管理基金的交易员们对他们的数学模型钟爱到了迷信的程度,而对瞬息万变的现实世界完全缺乏热情;他们把套利交易这件事完全机械化,认为国际金融市场不过是一间“冷血赌场”;他们要的,仅仅是证明“自己是对的”,而其他一切,全都无关。
只要模型发出指令,他们可以对损失千万的资产组合加倍增持;只要市场还没有按照他们的意愿行走,他们可以做整个市场的交易对手;他们可以在坐享投资人25%收益的条款下拒绝向他们透露任何交易策略信息。所有的这些任性与嚣张,为他们迎来的是无以复加的荣耀与辉煌,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人们,战胜华尔街,你必须有足够的才华,和更多的坚决,而这两者加在一起,就是冷漠。
也许只有骄傲的人才能洞察先机;有时,要想别人对你尊崇,你就先要忽略他们的存在。
但是,世界总是难以战胜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结局告诉人们另一件事:
要想战胜世界,你必须冷漠独行,但当你做不到的时候,你需要的是朋友。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濒临破灭的时候,是包括国际人在内的华尔街14家大银行挽救了他们。在这个过程中,麦利威瑟的崇拜者,高盛银行总裁乔·柯兹纳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发祥地所罗门美邦和主要合作者大通曼哈顿银行也功不可没。如果没有他们,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必遭灭顶之灾,那些合伙人也难逃个人破产的屈辱。
于是冷漠的世界观与可靠的朋友成了麦利威瑟们最大的财富。也许人本来就应该像所处的世界一样,充满矛盾。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虽然用尽浑身解数躲过了97金融风暴,但98年由俄罗斯引发的新兴市场危机还是将这家全球布置资产的公司推倒了破产边缘。
贪婪、恐惧、相信自己能够战胜市场,是投资者永远逃不开的三大陷阱。也许后者对于长期资本管理公司来说并不算错误,他们的错误在于,相信别人都像他们自己的交易员一样,能够毫无感情地参与交易。Shlefer在他的《并非有效的市场》中指出,在一个有噪声交易者参与的市场上,即使发现明显的错误定价,套利者也会裹足不前,因为他们不知道这种错误何时才能矫正,或者会沿着错误的方向再走多远。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忘记了在一个他们眼力极其愚蠢的市场上一定要时刻保持充足的流动性,因为他们的模型认为需要用上这种流动性的事百年不遇。结果是,97年底和98年初,这种事情连续地发生在了长期资本管理公司身上。简单来说,“百年不遇”的事情两年之内就发生了两次。事实上,类似的事件92年就曾发生过,而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模型根本就没有追溯到“那么久”。
在现代信用货币体系下,流动性是一个联系着微观主体与宏观系统的概念,近半个世纪以来,当金融事业越来越走向经济行为的中心,国际经济形势总是跟着巨额资金实现着一个又一个流动性的张歙循环。
对单个机构来说,流动性过剩意味着收益率压力,流动性恶化意味着破产。
而对整个经济系统来说,流动性过剩意味着风险,流动性紧缺则是危机。膨胀与紧抽的变化往往在瞬息之间,循环往复,这就是经济周期。
经济周期按照波长一般可分为四种:基钦周期、朱格拉周期、库兹涅茨周期和康德拉捷夫周期。其中基本周期是指朱格拉周期,也称生产资料周期,波长在7年至11年之间。马克思所说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每十年就爆发一次”,指的就是这种周期。二战以后,美国乃至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经济经历了一段相对悠长而平滑的增长过程,人们一直认为经济危机绝种了。然而,当我们发现87年垃圾债券事件,97年金融衍生品交易风波,07年次贷危机,其间隔都是10年之数。依此看来,空前强大的资本主义经济体本身并没有能够将经济危机免疫,只是其表现形式从实体经济层面转移到了金融经济层面。原始的生产资料周期演变成了金融创新周期——《赌金者》将其定义为“遗忘周期”,而金融危机最直接的表现则是流动性危机。
投资者最为崇拜的流动性,却是各国中央银行最大的纠结。人们刚刚批判联储29年的袖手旁观丧失了堰塞三十年代大萧条闸门的绝好机会,接着就开始指责联储对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救赎。到底是一个自律的金融行业更可靠,还是一个反映迅速到处出击的中央银行更可靠?是《赌金者》,也就是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案件给我们提出的另外一个问题。
如果这个问题不得解决,如果遗忘周期不能被平抑,如果94年诞生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就能忘记了92年发生过的事情,刚刚经历过次贷危机的国际金融市场,2017年又会发生什么呢?
十年之后,也许正是我们的时代,这十年当中,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准备呢?
《赌金者》的开篇有这样一句话:Past may be prologue, but which past?
是啊,如果说历史是一面镜子,我们到底是该看人们是怎么成功的,还是该看人们是怎么失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