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从驯服的斑马
2010-05-13
我发觉我自己真的变了，我再也不会去诱惑谁或者被谁诱惑了。纵然是这位鹰隼般的精灵，他永远敏捷、永远多思的灵魂激荡着真切的热情，我也不会为之魅惑了。我望向别处，站起身，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变化：心里的一扇门已然关紧。终于，我被驯化了。
——《皮帕·李的私生活》（《The Private Lives of Pippa Lee》）
你会懂她，会爱她，会为她心痛，而且无论她做过什么又做了什么，你都会原谅她，并默默祝福。因为她，曾经的Pippa Sarkissian，现在的Pippa Lee，已然洞穿了你的全部生活。
“她是个谜。是个密码。”她是一匹斑马。尤其在看由小说改编而成的同名电影（导演编剧和作者也是同一个人Rebecca Miller）时，随着影片流动的叙事方式，不停地反复的倒叙和插叙，你会更深切地感觉到这一点。Pippa Lee生活在纽约郊外的高档小区中，而Pippa Sarkissian是一个牧师的女儿；Pippa Lee有一个成功的丈夫和一对杰出的双胞胎儿女，而Pippa Sarkissian有一个吸毒成瘾的妈妈、一个外遇的爸爸和一群不闻不问的哥哥们；Pippa Lee身边围绕着一群富有而循规蹈矩的邻居兼朋友，而Pippa Sarkissian常混迹与色情小说作者、毒贩与初出茅庐的艺术家之间；Pippa Lee每日洗衣做饭收拾房间，倾听朋友的牢骚，俨然是一个娴静幸福的家庭主妇，而Pippa Sarkissian甜蜜享受与布朗老师的不伦之恋，离家出走，迷恋着姑妈的情人，流浪，吸毒，滥交，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不良少女。
电影不疾不徐地描摹出这个女人的影像，每添一道白，就画上一道黑，因为Pippa本身就是一个矛盾混合体。她所犯过的错误“惊心动魄”，她自身却又“品格高贵，仪态万千”。她渴望爱，甚至从不合适的人身上寻求，但她却又抛却爱，因占有让她窒息。她渴望自由，享受自由，却同样渴望着被驯顺被导引被教化。她每每伤害旁人，却常怀着博爱之心。她是最真实的人，可却半生都在扮演着Pippa Lee。除了情爱，“她不会被野心、贪欲摆布”，她对一切的世俗都不屑一顾，无所谓金钱，无所谓流言，无所谓伪君子和傀儡们的道德。
“人，可以在历经世情的同时拥有赤子之心。”Pippa一生都保持着“那种追求完整生命的渴望”。她曾吸毒、滥交、做小三，可最终埋葬她的不是她的这些骇人听闻的瑕疵，而是埋葬于她的善，埋葬于她的自我疏离和自我惩罚。她曾是Lee先生的外遇，下嫁他不仅是因为爱，而是因为看见他的善。而Gigi Lee（Lee先生的前妻）因丈夫背叛而举枪自尽的惨事，无疑是Pippa心底最深的愧疚和伤痛，背负着这些枷锁，Pippa全心全意侍奉着她的丈夫和她的婚姻，反复训练自己做个好太太，“顶着新的身份努力了很多年，终于，一切在赫伯妻子名义下进行的活动都变得像走路一般自然。”看到这些，像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迷途的羔羊终于知返，过上了幸福安定的生活。但看到Pippa做起了全职太太时，我不由得怅然若失，仿佛连同Pippa的过去种种罪恶一齐被埋葬掉的还有她的真诚和热情。在她为丈夫儿女日日夜夜奉献自己的时候，Pippa Sarkissian消失了，她成为了Pippa Lee，一个妻子和一个母亲。
而最终，Pippa的幸福生活在瞬间坍塌：儿女的疏离、丈夫的出轨、好友的背叛。在种种不幸击碎梦幻般完美生活的同时，仿佛也一道道加在Pippa身上的枷锁，她不再幸福，但是却从此解脱，她不再有负罪感，开心地成为了一个“不幸”的人。而生活再次在她面前展开，又是一次离家，她说“不过是想看看，下面还会有什么故事”。
《The Private Lives of Pippa Lee》编织了一个女人从生到死的全部生活，女儿、情人、妻子和母亲，她的生活似乎都遥远得不可企及，但却又“真实得像刻在身上”。读这本书的时候，我不断想起在人生的某一段时间里，做错的事情总是比做对的多。而另一段在迷茫中彷徨的时光，一如Pippa那样渴望有人能指点迷津，有人能将茫茫前路如启幕般一下揭开。想起也曾迷恋过错的人，甚至于践踏了道德和良知。想起那些争执与眼泪，想起那些坚持和放弃，想起那些强迫自己的学习和训练，想起后来在那某一天，我也曾突然感觉到“终于，我被驯化了”。当看到Pippa婚后的生活时，则不断想起我最惧怕的一句话：“When you grow old, your heart dies”。所幸，最后，Pippa给了我一个光明的结尾，在幸福了多年以后，她的反叛让我知道，有些人会永远都是“无从驯服的斑马”。
嘘！我也还想看看，下面还会有什么故事。
注：《无从驯服的斑马》是沈从文的一本书的书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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