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学:花心男人的借口?
2009-08-20
性是一个人们永远感兴趣的话题,是渗透到我们生命的各个方面的一种千变万化、无限复杂的现象。其实不单单是人类,有知觉的生命无不迷恋于性。最简单直白的解释无非是,通过性,个体可以将自己的基因传递下去。社会生物学奠基者威尔逊曾说,“有机体只是DNA制造更多的DNA 的工具。”在这种意义上说,性使生命成为了不朽。
对于人类,性既是人们最强烈的快感的源泉,也常常是痛苦的开端,许多烦恼皆源自男女两性角色演化所致的固有冲突。性的问题,之所以有那么多的盲目无知、愚昧滞塞,以致造成种种社会与个人的不幸与痛苦,是由于性本身的模糊、复杂与矛盾的事实所致。对于性与性引起的一系列问题,迄今为止,人们还缺乏深刻的理解。
例如,我们一直在不停争论,为什么男人更容易有外遇,而女人更乐于保持忠贞?有人简单地将诸如此类的现象归结为“女人重情,男人重性”。
而戴蒙德的观点认为,这是一个“生物进化学上的问题”,换句话说,所谓“女人重情,男人重性”,只不过是在进化过程中,不同个体为了追求各自基因传递的利益最大化的博弈达到的稳定平衡状态。这才是“终极因”,即“导致这一起因的一长串因素中最终的应该原因”(戴蒙德)。对“终极因”的探索和了解,“不会教给你新的性交体位,也无助于减轻痛经或绝经期的不适。它也不能让你免除配偶拈花惹草、对孩子漠不关心或者只顾孩子而冷淡你的苦楚。但……会帮助你理解为什么你的身体是以这种方式感知外界,为什么你所爱的人会有这种行为。并且,也许在你理解了为什么你会自发地做出某些自毁性性行为后,你能审视自己的本能,更明智地对待本能。”
作者的思考首先从破解人类怪诞的性行为方式开始。我们总是惊奇于其他物种“怪诞”的性行为方式,殊不知在所有动物中,人类的性行为最为怪诞,如:多数男女维持长期的配偶关系,反复性交,互相承担义务,一起照顾后代;与其他夫妻比邻而居;离群性交;隐蔽的排卵期;女性的绝经期等等。这些在动物界几乎都是绝无仅有的。
作者的解释是,人类的性行为方式与所有动物的性行为方式一样,都是为了更适于传递基因,为了生存与繁衍。“不同物种的不同生态学和生物学特点对物种所采取的性策略有决定作用。”自然选择决定了人类基因传递的行为模式,也决定了我们“怪诞”的性行为。
在雌雄两性对待受精卵的态度这个问题上,作者做出了一系列逻辑严密的精彩推断,也引发了我的一点质疑和思考。
我们已经承认这一事实:所有个体的“抉择”都是建立在追求其基因最大程度的传递下去这一基础上的。所以,在两性交配产生一受精卵之后,“假如该受精卵在完全无助的情况下仍有存活的可能性,假如父母在这段本该用来照顾这第一个受精卵的时间里能够创造出很多新的受精卵,那么父母双方会不约而同地选择抛弃这第一个受精卵。”
但是通常情况下,这个受精卵或者新生幼崽只有在得到父母之一的关照下才能够存活。这时,狠心遗弃配偶、子女的一方确实能推进其利己的进化目标。利益冲突便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究竟是哪一方挑起了哺育之责,哪一方牺牲配偶的遗传利益,远走高飞去寻找新的伙伴呢?
照料孩子似乎变成了父母双方之间冷血的较量。事实上,问题的关键依旧隐藏于“遗传利益最大化”这一基本定律上的。
这样说未免过于平淡无奇,但作者最令我赞叹的一点是,他将“遗传利益最大化”这样抽象的说法演变成了一个由三个变量决定的“公式”,供父母双方“权衡计算”(当然,动物配偶中任何一方都不可能有意识地权衡计算,任何一方的行动都是自然选择作用与身体结构和性本能并代代相传的结果)。这三个变量是:对于受精胚胎的投资;因进一步照看受精胚胎或者受精卵而丧失的选择机遇;对于胚胎或者受精卵父系或者母系血统的信心。
在投资方面,雌性产生的卵子体积最大可达精子的100万倍,而对于体内受精的物种来说,雌性的付出更是多得多:“母体要么以自身的钙质及养料组成卵壳和卵黄,要么以自身的营养形成胚胎。在投资营养物质以外,母亲还必须付出整个孕期的时间。”
对于选择机遇,由于雌性在整个怀孕到分娩期间(哺乳动物甚至要延续到哺乳期结束)都不可能再生育,所以在这段期间照顾子代并没有任何损失。但是雄性在与一个雌性交配后,稍过一些时刻即可以再与别的雌性交配,藉此创造出更多的子代来延续血脉。如果雄性埋头照顾孩子,他将丧失许多可供选择的大好机会。
最后,体内受精的雌性无疑能够确定体内的胎儿与自己所具有的血统关系,而雄性对此却没有信心。面临此等无可避免的不确定性,多数雄性哺乳动物选择了在交配后马上远离,去追逐更多异性并令其受孕,由那些雌性去养育孩子。(可以说,正是这一生物学事实的潜在原因,导致了一大堆可恶的规矩。不同社会中的男人们都试图限制妻子和其他男性交往的机会,以图增加对子女血缘的信心。在这些规矩中有:处女新娘的高昂价格;传统的法律把通奸定义为女性的婚外性行为(而男性当事人则不受追究);派专人陪护女性,其实是对她们行为的限制;对女性施行“环切术”(切除阻蒂)使她对性漠然,无动于衷;以及对女性进行锁阴术(即在丈夫外出时缝合女性的大阴唇,使其几近闭锁而不能性交)等。
综合上面的论述,可以说由雄性照看子代将是一场糟糕的进化赌博,而对于雌性,照看子代是她们在别无选择情况下的最好选择。
同样的道理完全可以原封不动的套用在人类身上。所谓“女人重情,男人重性”,其生物学基础就是哺育子女对于父母的遗传价值所存在的性别差异。对全世界各个人类群体进行了广泛调查后发现,不论是一夜风流还是露水情缘,男人要比女人对性的多样化更感兴趣。考虑到这种行径使得男性而非女性的基因传递最大化,这一态度差异就好理解了。反之,女性当事人常常自诉婚外性行为中的动机是对婚姻不满。这样的女性寻求的是一种新的持久的性关系:要么是一个崭新的婚姻,要么是和一个能够比丈夫提供更多资源或者更好基因的男人保持一种长久的婚外性关系。
那么是不是我们就应该说,“好吧,既然这是进化所导致的,那么我们就听天由命吧”从而放肆地拈花惹草或者对于伴侣的不忠(纵使心有不甘却)听之任之?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对于一个问题,作者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答案或者也许是在刻意回避:生物学原理真的可以普适地应用在一切领域么?
由于语言、文化和历史的因素,人类与其他动物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导致我们只能用比喻或者隐喻的方法建立起二者之间的关系。纵使生物学能够为人类的行为划定范畴,也不能解释人类行为的复杂性和差异性。
人类性行为也是如此。戴蒙德过于强调传递基因是生物的根本目的,但事实并非全部如此。在大多数情况下,性的存在并不是以繁殖为目的的。“丁克(DINK即Double Income No Kid)家庭”便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在一切物种当中,只有人类具有目的性,这些目的甚至可能是反生物学的,即反生存、反进化的。例如,欧洲中世纪的一个教派就曾认为,肉体即罪恶,生育因此也是邪恶的,因为它创造出更多的寓于肉体之中的灵魂。这个教派的信徒不相信赎罪,认定唯一的选择是绝育和死亡。没有任何其他物种能够做出这样的选择。这就证明了存在于人类与其他物种之间的巨大鸿沟。只有人类能够为有损于自身生存的行为找到理由。” (约翰.盖格农,1994)
而人类学大师马林诺夫斯基对人类的性生活研究表明,在人类早期,人类根本不知道男性和生育之间有什么关系。 “一个男人在他外出时,他的妻子怀孕了,他会愉快地接受这个事实并承认孩子,他一点也不怀疑妻子通奸。……在丈夫外出很长时间出生的孩子,也将看作是他自己的孩子,对他来说父子社会关系是长期有效的。”(马林诺夫斯基,1998)
根据上述事实,我们是不是又可以得出结论,“女人重情,男人重性”,仅仅是男权文化塑造的产物,而其所谓的生物学解释也只是男性生物学研究者凭借其话语权进行的一次充斥着男性沙文主义的思想洗脑?
答案我也不知道。不确定,也是一种美。
也许,这就是一本好书的作用吧。不是向你灌输什么至高无上的真理,也不为了颠覆你的思想,而是让你自己思考。有时候,享受思维的舞蹈比得出固定的结论更重要。
最后,还要多说一句,将Why sex is fun译作性趣探秘似乎并不太妥当。如果是为了达到增加销售的目的,未免也太俗了点。前些日子的某天,图书馆闭馆时,我把我的那本《性趣探秘》放在了自习室的桌子上,第二天便不翼而飞,至今没有下落。我向来容易怀着恶意揣测别人,所以,我一直怀疑,应该是这个书名激发了某位同学的好奇,所以便将书“窃”走了(读书人嘛,窃书不算偷)。希望他翻开书后不要大失所望。这样一本好书,如果(即使是出于偶然)能够让另外的人有所收获,那我也算立了一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