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娜拉出走
2009-11-15
这是一本写给受过良好教育,有自我人格女性的小说。所以书中用的不是日尔曼词源的“eatable”,而用的是源自拉丁文的文雅词“edible" (拉丁文edere)。玛丽安就是这样一位被伍尔芙标榜成with a room of one's own的职业女性。当然这里的room显然是个抽象词,只是暗示她不是被男性主导,而是有自我思想,经济来源和选择权力的独立人。
阿特伍德并不认为这本小说有多少的女权主义成分,但是显然女性意识在整个故事里却是贯穿始终的。稳定的consulting company职位,英俊体贴而又有钱途的男友,即将到来的婚姻。。。。这一切不要说在60年代,即使在今天也是绝大部分女性(包括这本书的女读者,包括那些伪女权主义者)所向往的。但是玛丽安打破了这面可以看到美好未来的镜子,做出了一个我们并不知道是否真的正确的选择。
玛丽安从来就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女权主义者,她一开始安于现状,甚至打算结婚后辞职做家庭主妇。室友不结婚只找男人生孩子的做法也无法逾越她道德的界限。那么是什么促使玛丽安的转变呢?或许小说中有那么几个要素:首先是室友的影响--恩斯丽长年在耳边宣扬的各种学说;目睹同学为人妻后迫于生活变得面目全非,完全失去了自我;邓肯和另两个研究生的“诱惑”。
至于彼得,玛丽安从他提出求婚以后,逐渐在思想上开始与之分道扬镳。彼得关注的是现实的东西:着装,人际关系,职业发展。。。。所有的一切都循规蹈矩,将人生的未来变得十分确定可见。而玛丽安却开始害怕于这种certainty,似乎觉得她的人生已经完全被规划,而没有任何意义了。玛丽安的这种恐慌很有可能被认为是不成熟的表现(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她自己也在这两种道路上挣扎,并导致对食物的厌倦。邓肯的出现破坏了原来的平衡,于是她不再愿意妥协了。
事实上阿特伍德并没有丑化彼得这个人物,让他成为这个固有社会模式的代言人;也没有美化邓肯,让他成为积极向上的社会新生力量。彼得的刻画,包括语言和动作,都是经由玛丽安的视角来展开的,也就是说仅仅是玛丽安对彼得的理解,所以至于彼得内心的真正想法读者是不得而知的。社会的改良派并不一定要是邓肯这样的激进人士或是非主流群体。
我认为邓肯这个人物是一个自己并不敢于冲破目前的境地(虽然他很明白),但是又鼓励别人来打破的角色。他研究文学,却鄙视自己的专业,他的一段文字很有意思,他说:“读研究生时,你根本就追求不到那些真理,你王牛角尖里越钻越深,越来越陷在那些陈芝麻烂谷子里去,最后除了那一大团乱七八糟的逗点和支离破碎的脚注之外你什么都记不住。除此以外,你在搞的所有那些东西早就有人搞过了,资料早就给挖掘地差不多了,你只好在桶底剩下来的一点残渣里面打滚。我们这些倒霉鬼,为了找点新材料,只有翻来覆去地查手稿,或者拼命钻研罗斯金宴会邀请信和戏票票根的最佳版本,要不就找出个文学上的无名小卒,拼命挤出一点什么意义来吓唬人。。。”但是邓肯却一直承受着这样的学业,虽然他有意无意地总希望玛丽安逃离自己的处境。
小说的叙事技巧基本还是很传统的。唯一值得提的是第一部和第三部用的是第一人称视角,中间的第二部用的是第三人称视角。跟据我的理解来看,作者是暗示全书的一开始(也就是彼得求婚前),玛丽安过着按自己意愿进行的生活,所以叙述也比较自我;但是求婚以后,玛丽安被迫拉上了另一条不属于自己的道路,很多事情都变得很被动,甚至被支配,所以视角也切换成了第三人称;而当玛丽安决定取消了婚姻,将女人模样的蛋糕吃掉以后,视角回到了第一人称,暗示她找回了自我,又开始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玛丽安离开彼得后,会找到自己的幸福吗?我觉得这又是一个娜拉出走以后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