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幽梦太匆匆
2012-02-29
昨日只上午作了小部分航权综述,我这性格,不到紧要关头,是决计不会乖乖就范的——碰巧午饭时于图书馆入口拐角处瞥见一本青黑色封皮的小书,《昆明的雨》,汪曾祺著。顺手翻之,未见其如先前念怀滇中往事的文章中所常见的平庸气,又仰慕汪先生大名,遂欣然借来读之——于是我接下来的整个下午兼晚上,就全部献给这本可爱的小书了。
最初吸引我翻开它的,当还是“翠湖”,“文林街”,“府甬道”,“正义路”,“金马碧鸡牌坊”这些烂熟于胸的地名。米线、饵块、汽锅鸡这些云南特有的吃食先生写来也是如数家珍。后来深读,发现书中描写更多的则是西南联大的故人故事。在那样一个战火纷飞各自保命的年代,学校的师生仍能保持最初的质朴、固执、浪漫,以及对真理的尊重与敬畏,真的深深打动了我。回首如今坐落于云师大的西南联大旧址,不过是一爿废墟,几张课桌,一块牌匾,再不复当年繁盛葱茏的景象。但无可否认,那是近代中国学术史上最为活跃、多产、鼎盛的黄金年代。
汪先生在滇七年,度过了他二十刚出头的那段岁月;我也是一样。因此,思绪也时常随书中的街道、美味而四处游走,一个下午中大图书馆的安静时光,让我几度梦回云南。“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也许我年纪轻轻就开始怀旧未常是件好事,但此时昆明留给我的记忆却仍是那样新鲜,一切历历如昨,仿佛刚蹬着自行车绕昆明城转了一圈儿回来似的,让我不得不写下一些什么。汪先生四十余年后再度回昆,当年情景自是多半不再了,他的青春找不到寄托,空落落地在那城中晃着,那一刻,应当大有尘世飘零之感吧?曾经的老师、同学,音容笑貌依然那样清晰,甚至哪位老师说过哪些话,哪个同学有着怎样的怪癖他都能让记忆活起来,而今重又踏进校园,看着伶仃破败的校舍,拔地陌生的高楼,“访旧半为鬼”,这位老人的心,又该是怎样的脆弱惶恐?就连我读来,预感将来有朝返滇所见到的物是人为,此刻心中也是怅怅的。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但不论这城中人事如何变迁,昆明却依然风姿绰约地独立于西南一隅:冬日的海鸥依旧成群,春天也一定有满城樱花如明霞绛雪,而夏日的浮莲与鸣虫还会听着往来湖畔情侣的耳语,那温和的秋风吹着银杏打着旋儿仍在惯看这四季变换。尽管此刻岭南已连阴数日,但我的心却如刚刚烤过云贵高原明媚阳光一般的膨松温暖。
学校门前的这一江春水,源头之地也正是我心心念念的云南。“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李之仪的这阙词,写得多美啊……不好不好,再写就要掉泪。赶紧停笔,最后遥问昆明的亲人安康吧。
PS:昨天下午实在有感于此书,遂发了条微博聊以自慰。跟帖的有几个同在异乡的朋友,同声说着想念昆明——不管身在何处,我们恋着昆明的心却始终用相同的频率在固执地跳动。唉,可是我却觉得我对昆明的思念要远胜于她们呢。
——草记于壬辰年二月二十八日夜